我盯着星盘上那行字,像看一块卡在喉咙里的鱼刺。
“楚昭此人,本不存在。”
废话。我要是真不存在,你现在跟谁说话?
可寒星的手已经松开了。她往后退了半步,眼神晃了一下,像是踩空了台阶。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我是假的,那她这三年来喊的每一声“主人”,算不算对空气鞠躬?
我没解释。解释有什么用?三界上下都在写命格、改因果,谁在乎一个补丁是怎么跑出来的程序。
我把折扇往掌心一敲,清脆响了一声。
“妖域现世,正缺个解闷的去处。”
说完,我转身就走。
脚下的石阶还在发光,那是星盘刚认主时留下的余晖。云海裂隙在我面前缓缓张开,露出外头一片暗紫色的天幕。风从那边吹过来,带着一股子铁锈混着腐果的味道。
身后没动静。
我停下,回头。
她还站在原地,手指捏着腰间的星盘碎片,指节有点发白。
“你是要在这儿站到天道重新排班表,还是打算跟我走?”
她咬了下嘴唇,“你真的是……补丁?”
“你觉得呢?”我冷笑,“三千年前天命簿崩了,烧出一道裂痕,我就从那缝里爬出来了。你说我是不是人?是。你说我属哪界?都不属。你说我能改规则?能,但得看心情。”
她眨眨眼,“所以你现在要去妖域,是因为……它也乱码了?”
“聪明。”我抬脚往前一勾,把她往前带了半步,“妖域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是本来就被藏起来的地方。现在封印松动,说明有人在动不该动的东西。”
“谁?”
“蠢货。”我随口说,“总有些家伙以为自己能当管理员,结果连登录界面都进不去,还得靠病毒帮忙。”
她撇嘴,“你就不能说得正常点?”
“我说得很清楚了。”我展开折扇,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一群不懂代码的凡人,在试图运行一段他们根本看不懂的程序。而我们要去做的,就是趁系统蓝屏之前,把硬盘拔了。”
她哼了声,但脚步跟上了。
云海越来越薄,脚下开始出现断裂的浮岩。远处那片紫雾翻滚得厉害,像一锅煮沸的药汤。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站不稳。
“主人。”她忽然问,“妖域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斜她一眼,“蠢得离谱才去送死的地方。”
“我又没说我想去!我是问它来历!”
“来历?”我嗤笑,“一个被天道删掉又没删干净的回收站。里面关着的都是些‘无法识别文件’——比如半妖、逆命者、还有那些自作聪明想篡改生死簿的傻子。”
她不服气,“那你怎么知道那里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坦然道,“但我脑子里这本《天命漏洞手册》最近老是发热,尤其是左眼这块。”我点了点琉璃镜,“说明附近有规则冲突。要么是天道打喷嚏漏了因果,要么就是有人在硬刷权限。”
她皱眉,“听起来很危险。”
“当然危险。”我咧嘴一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你来?一个人闯太无聊,两个人死至少还能凑个全勤奖。”
她瞪我,“你能不能别老拿我开玩笑?”
“我不拿你开玩笑。”我收起笑,“我只是不想你太认真。越认真的人,死得越快。你看那些整天喊着‘为了苍生’‘拯救三界’的,哪个活过了第三章?”
她不吭声了。
风更猛了。
地面开始震动,脚下的浮岩一块块往下坠,掉进看不见底的深渊里。远处那团紫雾猛地一缩,随即炸开,卷起一道冲天旋风。
星盘碎片忽然“铮”地一声震颤,寒星差点没握住。
紧接着,她腰间的碎片自动飞出,在空中划了个弧,指向风暴中心。
我脑子里《天命漏洞手册》也动了。
一行字浮出来:“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
后面多了一行小注:“适用于所有由执念凝成的幻境入口,持续时间:十三息。”
有意思。
我合上折扇,抬手抓住她手腕。
她抬头看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盯着那团妖风,“只是发现了一个小漏洞。”
“什么漏洞?”
“这风啊——”我笑了笑,“它以为自己能吓退人。”
她愣了下,“你的意思是……它是故意的?”
“当然。”我轻声道,“妖域不喜欢外人。但它忘了,我不是‘人’。”
话音未落,脚下最后一块浮岩也开始崩裂。
寒星下意识往后退。
我反手一拉,把她拽近。
“怕了?”
她抿着嘴,没说话,但手紧紧抓着我的袖子。
“既然来了,就别想着回头。”我说,“你要是现在松手,下一秒就会被吹回玄冥阁门口,然后看着我一个人走进去,最后不知道我是死了还是改写了历史。”
她呼吸一顿,“那你告诉我,你会回来吗?”
“不会。”我说,“我会走得更远。”
她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行啊。”她说,“那你可别指望我给你收尸。”
我点头,“放心,我要是真挂了,你也活不成。血契绑着呢,我死你也得陪葬。”
“这么狠?”她挑眉。
“这不是狠。”我抬脚踏上最后一块摇晃的岩石,“这是售后服务。”
风扑面而来,带着腥甜味。
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光线像被揉皱的纸。耳边响起低语,断断续续,听不清内容,却让人头皮发麻。
寒星的半妖血脉开始躁动。她手臂上的鳞片一点点浮现,体温升高,呼吸变重。
我左眼的琉璃镜微微发烫,提示《天命漏洞手册》正在自动扫描环境。
但我没让它启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前方高能!!!”星盘碎片忽然爆出一行弹幕,亮得刺眼。
寒星抬头,“它说什么?”
“意思是你最好闭嘴,然后抓紧我。”我说完,折扇一收,反手将她整个人往前一带。
我们同时跃入风暴中心。
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皮肤,视线完全模糊。身体失重,仿佛被扔进一台高速旋转的磨盘里。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不再是低语,而是一串串杂乱的数据流,像是某种古老的密语正在强行灌入脑海。
寒星的手一直没松。
我感觉到她在颤抖,但没有叫。
很好。
穿过第一层风壁时,我脑子里的《天命漏洞手册》终于跳出新信息:
“检测到非标准空间结构,疑似人为折叠维度。建议操作:利用‘鬼差打哈欠’漏洞,在第十三息切入真实路径。”
我记下了。
第二层风来得更快,直接撞在胸口,像是被人迎面砸了一锤。
寒星闷哼一声,几乎跪倒。
我用力拽住她,左手按在她后颈,把她的头压低,“撑住,还没到最恶心的部分。”
“你……你怎么知道哪部分最恶心?”她喘着问。
“直觉。”我说,“每次遇到这种破地方,总有个人跳出来自称‘慈父’‘明师’,然后让我跪下认祖归宗。”
她想笑,但没笑出来。
第三层风是黑色的。
一碰到皮肤,就开始往肉里钻,像是无数细针在扎。我右臂一阵麻,低头看,袖口已经被染黑了一截。
寒星的血契纹路开始发烫,锁骨下的印记泛出红光,像是在抵抗什么。
我眯起眼。
来了。
真正的入口,从来不在风里。
而在人心最软的那一瞬。
果然,下一秒,风中浮现出一道身影。
白衣,广袖,眉心一点朱砂。
熟悉得让人作呕。
“楚昭。”那声音温柔得像能滴出水来,“本座亦是为三界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