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游乐园的对话,并未立刻打破操真晴人那用孤独与沉默构筑的壁垒。他默然转身,只留下一句“我的路,我自己走”,便消失在夜色中,如同他每次解决幻魔后那样,独自舔舐伤口,背负着无人知晓的重担离去。
林彻没有强行追赶。他理解那种将自己视为“不祥”、不愿牵连他人的心态。但他能感觉到,晴人那看似坚定的拒绝下,隐藏着一丝动摇,以及对“不同答案”的微弱渴望。这便够了。种子已经播下,需要的是耐心和恰当的时机。
他没有闲着。接下来的几天,林彻的行动变得更加主动和具有目的性。他不再仅仅是观察幻魔袭击和wizard的战斗,而是开始追踪幻魔的源头。
通过【深渊能量解析手环】 对城市魔力流向的持续监控,结合对那些被消灭的幻魔残留魔力印记的分析,林彻发现,大部分幻魔的活动轨迹,最终都隐隐指向城市中的几个特定区域——一座历史悠久的教堂地下、一个废弃的剧场后台、一家终日不见阳光的古董店深处。这些地方散发的魔力场古老而隐晦,与那个潜伏在城市中心、被称为“贤者”的庞大暗红能量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是…‘巢穴’?还是‘节点’?”林彻决定逐一探查。
他首先选择了那座教堂。白天的教堂庄严肃穆,信徒往来。但深夜,当最后一名神职人员离开后,林彻悄然潜入。在地下室的尽头,他发现了一扇被巧妙隐藏、刻满扭曲符文的石门。门上残留的魔力充满了蛊惑与欺骗的气息,显然与幻魔的精神攻击特性相符。
他没有强行破门,以免打草惊蛇。只是将一丝混沌之力如同最细微的探针般渗入石门缝隙,感知内部。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中央是一个小型的、由骸骨与某种黑色水晶构成的祭坛,祭坛上方悬浮着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暗红魔力构成的漩涡,正从虚空中汲取着丝丝缕缕的负面情绪(绝望、恐惧、憎恨),缓缓凝聚、孕育着新的幻魔雏形。
“果然是幻魔的制造或转化节点。”林彻记下了这里的魔力频率和符文特征。他没有摧毁这里,因为摧毁一个节点很可能会立刻惊动贤者,让对方加强戒备或改变计划。他需要的是更多的情报,以及…找到将这些节点与贤者本体连接起来的“线”。
他如法炮制,又探查了废弃剧场和古董店。剧场的节点充斥着幻象与舞台的魔力,擅长制造恐惧幻境;古董店的节点则弥漫着贪婪与占有的气息,能诱使人沉溺于欲望。每个节点都对应着一种特定的负面情绪,并以此为核心制造相应特性的幻魔。
“以七宗罪为蓝本?还是更宽泛的负面情绪分类…”林彻将这些信息整合,一个清晰的模式浮现出来:贤者并非随意制造幻魔,而是在系统性地收集、分类、催化人类的负面情绪,并通过这些节点网络进行汇聚、提纯,最终输送到某个地方——很可能就是为最终的“魔宴”积蓄力量。
那么,下一个问题:贤者收集这些提纯的负面情绪魔力,究竟想做什么?仅仅是制造混乱和绝望?还是有更具体、更可怕的目的?
林彻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城市中心那个搏动的暗红色能量源。要弄清楚贤者的真正目的,恐怕必须接近甚至潜入那个核心区域。但那里戒备(魔力警戒)必然森严,强闯不明智。
或许…可以从那些被幻魔袭击、但未被吞噬的“门”身上找到线索?他们是贤者的目标,也是晴人保护的对象。他们身上,是否隐藏着贤者需要他们的特殊原因?
就在这时,手环发出提示——监测到一股强烈的、带着悲伤与自责情绪的幻魔反应,出现在城市墓园。同时,一个“门”的光点也正在急速接近那里,其生命能量波动剧烈,充满了决绝与痛苦的味道。
是晴人!而且他的情绪状态极其糟糕!
林彻立刻赶往墓园。
---
夜风凄冷,墓园中石碑林立,如同沉默的守望者。在最深处的家族墓地前,操真晴人没有变身,只是穿着那身白色的衬衫和围巾,孤零零地站在一座墓碑前。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手中紧握着一枚银色的戒指(非变身戒指),戒指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空气中,一股由纯粹悲伤与无尽自责凝聚而成的暗紫色魔力,正从晴人体内不受控制地渗出、弥漫。这股魔力如此强烈,如此纯粹,以至于周围的空间都开始扭曲,地面凝结出带着泪痕般的冰晶。一个由这股情绪魔力自然凝聚、外形如同哭泣的幽灵与荆棘结合体的幻魔,正在他身后缓缓成型,伸出冰冷的手臂,似乎想要拥抱他,将他拖入永恒的悲伤深渊。
晴人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沉浸在巨大的痛苦回忆中,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大家就不会…我活下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幻魔发出无声的哀泣,荆棘般的触手缠绕上他的脚踝。
“connect, please!”
就在荆棘即将刺入皮肤的刹那,晴人猛地将戒指按向腰间浮现的驱动器!但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驱动器的光芒都显得黯淡而不稳定!
“变身——”
“够了,操真晴人。”
林彻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他出现在晴人身侧,伸手按住了晴人即将完成变身动作的手腕。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混沌之力顺着接触点流入,并非压制,而是抚平那狂暴涌出的悲伤魔力,暂时切断了情绪魔力与幻魔成型的连接。
即将成型的悲伤幻魔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形体溃散,化为冰冷的魔力雾气消散。
晴人身体一震,从近乎魔怔的状态中惊醒,他猛地甩开林彻的手,踉跄后退几步,眼神中混杂着痛苦、愤怒与一丝被看穿脆弱后的狼狈。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我的事不用你管!”
“看着一个有能力守护他人的人,却因为过去的阴影而准备在这里被自己的悲伤吞噬,”林彻平静地看着他,“我觉得,这很浪费。”
“你懂什么?!”晴人低吼道,眼眶泛红,“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活下来就是一个错误!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战斗到最后,然后…”
“然后怎么样?像个英雄一样死在幻魔手里?还是被自己的绝望吞噬,变成下一个滋养贤者的养料?”林彻打断他,语气依然平静,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锐利,“你保护的那些‘门’,他们绝望时,你想方设法唤醒他们的希望。轮到你自己,却选择沉溺其中?这算什么?双重标准?”
晴人如遭雷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林彻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划开了他长久以来用战斗和沉默包裹的伤口。
“贤者需要‘门’的绝望,需要极致的负面情绪。”林彻继续说道,目光扫过那块墓碑,“你的悲伤、自责,恐怕是他求之不得的‘优质品’。你在这里自我毁灭,正中他下怀。而那些你保护下来的人,失去你的守护,只会更快地沦为幻魔的食物和贤者的力量。”
“我…”晴人双手捂住脸,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长久以来支撑他的“战斗至死”的信念被动摇,露出了底下深不见底的迷茫与脆弱。
林彻走到墓碑前,看着上面的名字和日期,结合之前搜集的关于“魔法师诞生”的零星传说,大致猜到了晴人的过去——一场与贤者有关的惨剧,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却背负着所有同伴逝去的罪孽感,并因此获得了魔法师的力量,也成为了“门”。
“活着,从来都不是错误。”林彻的声音缓和下来,“错误在于,将别人的死亡归咎于自己的存活。你活下来,不是为了重复他们的死亡,而是为了延续他们未能完成的愿望——保护更多的人,终结这场由贤者带来的灾难。”
他转过身,看向逐渐平静下来、但眼神依旧空洞的晴人。
“告诉我,晴人。贤者究竟想要什么?‘魔宴’的真正目的,是不是与所有‘门’的最终命运有关?你如此拼命地保护他们,是不是因为知道…他们最终会面临什么?”
晴人缓缓放下手,脸上泪痕未干,但眼中的迷茫逐渐被一种沉重的、知晓真相的痛苦所取代。他靠在冰冷的墓碑上,仰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魔宴…”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贤者…他想打开‘通往魔界的门’…不,更准确地说,他想成为‘门’本身,获得无穷的魔力,超越生死…”
“而要成为那样的‘门’,需要…吞噬所有现存‘门’的生命与魔力,尤其是…身为‘魔法师’、魔力最特殊的我。”
他苦笑着,看向林彻。
“我保护他们,是因为他们的绝望会催生幻魔,加速魔宴的到来。也因为…他们是我最后的‘同类’。而我自己…也许在魔宴完成的那一刻,就是我赎罪终结的时候吧。”
真相,残酷而清晰。
贤者的目标不是简单的毁灭,而是进化与取代。他以人类的负面情绪为食,制造幻魔,最终目的是集齐所有“门”的力量,实现自身的超脱。而晴人,既是最大的障碍,也是最终、最关键的“钥匙”与“祭品”。
林彻看着眼前这个终于卸下部分伪装、露出真实痛苦与疲惫的魔法师,缓缓开口: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使用’你这把‘钥匙’?”
晴人怔怔地看向他。
“比如,”林彻眼中闪过一丝混沌的光泽,“用你的魔力,加上一点…‘外来’的干扰,去‘打开’一扇贤者绝对不想看到的‘门’,或者…直接把他的‘宴席’给掀了?”
墓园的夜风中,绝望的气息似乎在悄然改变。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名为“可能性”的火苗,在两个孤独战士的眼中,同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