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明白,他眼下病情堪忧,但既然姑娘说尚有转机,那便请暂留几日。”
“往后若有余力,也能惠及他人。”
“如此一来,也算是为公子积些福报,或许……上天终会垂怜于他。”
李信望着眼前这位名为小妖的女子,见她目光真诚,满含感激,心中竟泛起一丝惭愧。
他深知,自己方才所言,多出于私心考量,并非全然无私。
可如今面对她发自肺腑的谢意,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不过眼下所谈之事,确系出自真心,他也不愿因内心的矛盾而影响决断。
更何况,这是难得的机会。既然相遇,便不容错过。这是李信心底的真实想法。而小妖留在此处,也在无形中缓解了他心中那份长久以来的不安。
自从启程以来,老军医反复告知,嬴白的病情正日渐恶化。
他内心从未有过片刻安宁。如今鹰符虽已交付公子之手,可若尚未施展作为,公子便先遭遇不测,那此前所有牺牲与筹谋,都将付诸东流。
他心里十分明白,这一路历经磨难,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可以雪耻复仇、报效家国的契机!
若是连这般机会都无法把握,那当真愧为臣子。
更遑论,还是公子身旁的友人……
“小妖自然明白公子与在下此番言语的深意,定当全力以赴救治病人。”
“在我眼中,他并非权贵显赫之辈,此次前来,只因病情危急,听诸位所言亦有些模糊,故亲自前来查探一二。”
“待我明了实情后,必会悉心施治。而我留在此处,亦可助他人脱困,此乃我心中所愿。”
“或许诸位公子另有筹谋,然于我而言皆无关紧要,只要能成全我所欲行之事,我自不会多加干涉……”
“公子心中所托何物,我也无意深究,性命一事,本就非我所重。此生行走世间,早已见过太多生死。”
小妖听着李信所说之语,渐渐察觉到对方情绪上的微妙波动。
连同神情的变化也未能逃过她的眼。
不知他们心中是否存有愧疚,又或只是片刻动摇,但此刻的小妖,已无暇顾及其他。
她只想专注眼前之事,脚踏实地做好每一步,不再左顾右盼。
其实许多事,她心里早已清明——往后岁月中将面对的,只会愈加沉重。
而她唯一所求,便是尽己所能,救助眼前之人。
听其言谈,可知他们确实愿意协助自己安置流民。
这份善意,在如今乱世之中尤为难得,足见其心性不俗。
仅寥寥数语,便可窥见一二。
如此交往,已足以形成对一个人的基本判断。
因此,小妖也不会因一时处境,便将他人轻易视作不堪之徒。
毕竟,这世道本就不甚清明。
“既如此,便多谢小妖姑娘了。内史腾,你去为姑娘安排一处居所,需有守卫护卫,但绝不可惊扰姑娘清静。此处唯有一位女子,务必保障其安全,更要处处尊重姑娘。”
他说话时语气格外严肃。
须知将士常年征战,师从教习之时常有粗暴之举,久而久之,易生轻慢之心。
若此时不加以约束,日后难免滋生祸端。
正因如此,更需以严令压制,不容丝毫懈怠。
更何况,小妖姑娘于他们有大恩,堪称救命恩人,岂容半分失礼?
此次特意强调,正是为了彰显对此事的重视。
“尽可放心,若有谁胆敢对姑娘无礼,我亲手斩其首级。”
内史腾听罢此言,心中顿生欣慰之意。
多年来,他始终守护公子嬴白,心底最深切的愿望,便是让公子活下去。
那种期盼,炽烈而执拗,无人能够真正体会。
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段漫长守候中付出了多少心血,才换来今日一丝希望。
自寻得这位姑娘起,他内心深处的阴霾仿佛被撕开一道裂口,透进光来。
否则,此前一次次面对老医者口中不断传来的噩耗,他又怎能撑得住?
表面镇定如常,实则内心早已支离破碎,如同散沙,难以凝聚。
唯有此刻,听见姑娘亲口说出“尚有希望”,那些几乎消散的信心,才终于一点一点被拾起。
此次医治尚未开始,他未发一言,但每一次听到那坚定有力的话语,尤其是得知对方竟是神医扁鹊之弟子时,心中的信念便愈发坚固。
他更加确信——自己这一路坚持,终究没有错。
“那就劳烦诸位将军了。”
小妖听着众人相互称呼,其中几个名字,耳畔似曾相识。
自己向来对诸多事务皆能过目不忘、耳熟能详,并非那种对周遭漠不关心、事不关己便置之不理之人。
身处军旅战事之中,身为一名行医之人,他亦深知须顾全自身安危。因此,对此类问题,他从未有丝毫懈怠或疏忽。
方才听闻他们之间的对话,便已断定对方乃秦军中人。
然而,他本为七国之间游历行医之士,向来不拘门户,不分归属,故而对派系之争并无执念。
如今他们愿意伸出援手,实属善举。
多年兵戈不息,沙场之上不知遗下多少枯骨。如今回望,那些白骨,何尝不是百姓被压榨、劳苦无依的见证?
但以他今日之立场观之,对此也无力改变。
毕竟人人身份不同,立场各异,所作所为自然也各有所依。
他们为国出征,讨伐征战,本就无可指摘,他又岂能凭私情妄议半句是非?更何况眼下彼此已有合作之谊,他自当摒弃私心,不再揣度对方心意。
“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
李信听见小妖姑娘言语之间透露的只言片语,早已明白她话中隐含之意。他心中了然,这一行人的真实身份,恐怕已无法再瞒。
而这姑娘本身聪慧敏锐,又常年行走各地,对各方来历想必早有察觉,他们原也不必多加掩饰。
毕竟小妖游历甚广,长年治病救人,各地口音早已熟稔于心。这些并非刻意习得,只需平日留心体察,自然便可分辨。
此前他已向姑娘略作提醒,关于此事的严重性,相信小妖姑娘心中也已有所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