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建言,实是随从出于关切而提出。他亦察觉,公子非长久以来的筹谋,几乎全然未涉私利。
人一旦专注于某一方面,往往容易忽略另一面。虽是寻常疏漏,但以公子非之才智,本不该有此失察。
毕竟,像韩国这般弱小之邦,若无外援支撑,任一强国来攻,顷刻便可覆灭。
“此言甚是,此事我竟疏忽了,幸得你及时提醒。”
公子非听罢随从之言,点头称许。
起初他并未留意此节,但经点拨之后,心中顿明——韩国如今已危如累卵。
无论割地换安,抑或以物求援,只要国祚尚存,在韩非子看来,其余皆可暂且不论。
唯先立足,方能图谋将来。
况且弱国之间本应相互扶持,一旦韩国倾覆,其余诸国也不过是唇亡而齿寒罢了。
然而身在局中,他深切体会到各方处境之艰难。
若将自己的利益让渡予他国……韩国本就孱弱,如此更将雪上加霜;而在此过程中,若有他国滋生野心,意图吞并韩国,则终将招致自身灭亡。
坦白而言,韩非子此刻之所为,实乃孤注一掷。尽管他希望在余生之中,能以更从容之态面对天下大势。
但究竟该如何回报当前之举,此时的他,心中并无确数。
“哪里的话,只是公子太过操劳,难免有照应不到之处。”
“此次能想到此处,也只是侥幸。至于诸多情报与谋划,仍需公子亲力亲为,奴才心中实感不安。”
“才识浅薄,未能为公子分忧献策,实在惭愧。”
随从在一旁听着公子非言语,内心不禁感慨万千。
对方虽贵为皇室子弟,却始终待人谦和,毫无倨傲之态。
更从不以身份压制身边之人。
其实,随从内心深处也藏着几分惋惜。倘若他们以局外人的视角来审视此事,便会认为公子非的才学,实在不该被埋没于这方寸之地。
只可惜公子生在han国,命运早已注定许多事无法自主选择……
若他的才华能展现在他国朝堂之上,必定光芒万丈,令人侧目。
然而眼下的情形,却着实令人扼腕。
如今的han国,在诸般事务上举步维艰,纵然想要振兴国家,实行变法以图强盛,所需时日也太过漫长。
而此刻的秦国早已完成这一系列变革,制度完备、国力强盛,相比之下,han国起步实在太晚。
此时即便立刻推行变法,也为时已晚。
即便勉强追赶,过程亦是险象环生,谁又能保证步步精准,毫无差池呢?
更何况,如今han国尚有君王在位。
有时公子非的谋略虽具实效,但若施行迟缓,仍会酿成诸多后患。
“说到底,我自己心里也明白,这般努力或许不过是徒劳,如同垂死之人做最后挣扎一般。”
韩非子站直了身子,望向远方。
他感觉心中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帷幕笼罩,压抑难言。说到底,他只想一心专注于自己认定的事。
可他也清楚,最终的结果究竟如何,或许终将功败垂成,但他仍必须竭尽全力,把该走的几步路走完。
也许,这样还能为han国争取一丝喘息之机。他肩上的这份担当,源于对han国民众的责任——若一个国家连百姓都保不住,个人的忧思又有何意义?
韩非子忆起父王每每愁眉不展的模样,无论哪一国稍有动静,便惶恐不安,如履薄冰。身为儿子,他心中实则痛彻心扉。
可这些话,他无法向他人诉说,只能将悲痛化作动力,不断探寻新的思路,试图从中找出破局之法。
或许唯有如此,才能为han国争得一线生机。他所肩负的,始终是那万千黎民的安危。
“春申君今日所言的话题,听听便罢,不必太过当真。”
“他如今身在赵国朝廷,处境本就左右为难。若有我们能援手之处,自当相助,但切不可深陷其中。”
“哪怕暂时让出部分国家利益,换取他国合作共抗强秦,终究不是长远之策。毕竟han国本就狭小,若以此为常例,日后必成惯性。”
“久而久之,各国皆会以此要挟,长此以往,han国即便不亡于秦国之手,也会被列国逐步蚕食殆尽。”
听到侍从进言后,韩非子沉思良久,方才缓缓开口回应。
与赵国之间的往来必须极为巧妙,务必把握分寸,方可适度接触。否则,眼下之举无异于玩火自焚。
虽然短期内看似能达成联合抗秦之效,但从长远来看,仍不利于整体局势。
han国当前的处境,再加上秦国势必东进的野心——他们早已蓄势待发,集结全部力量,只为扫平六国。
若在此等大事上迷失方向,
只顾眼前小利,那么韩国实际上已走向覆灭。
“如今,还是应另寻出路,看看韩国所产之物,是否能为他国所用。”
“以此作为交换之资,即便暂时忍辱负重,也算值得。”
此刻的韩非子,只能在这条路上寻求微末的转机。他深知自己虽不甘如此,却也无法忽视现实——一旦han国灭亡,其余诸国亦难独存。
然而,即便自己再如何苦口婆心地向几位诸侯陈说利害,各国君主心中仍各有盘算。有人贪图眼前的实利,有人则难以割舍现有的安稳局面。
更无法轻易动摇其国内的百姓与臣属。赵国虽为当今天下唯一尚可与秦军抗衡的强国,朝中却也纷争不断。
加之奸佞之臣盘踞朝堂,此类合纵抗秦之事,若想真正推行,实属举步维艰。
而身为他国使者,自己仅能劝说缔结盟约,却无权介入他国政事。倘若贸然插手,那自己的立场便不再如眼下这般纯粹。
纵有千言万语,亦难辩是非曲直。
因此,韩非子并不清楚,自己所言之策,究竟有多少国君真正放在心上……
尽管对非公子的真实用意尚未完全参透,但他点破了关键所在,自己这才意识到,原定谋略已存疏漏。正如公子所言,若任其发展下去,祸患将如滚雪球般越积越大,哪怕最初只示威小的退让,日久亦会演变成沉重的负担。
此前自己未曾料及此节,只觉当前事务棘手至极,若以让利换取支持,或许是最为迅捷的手段。毕竟历次结盟皆以利益交换为基础,此乃根本所在;若无利益牵动,实难促成合作。如今公子欲以“同舟共济”为号召,冀望凝聚诸国。
可现在看来,自己当初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了……
然而,国难当前,自有轻重缓急之分,各国未必愿将此事置于首位。眼前局势瞬息万变,他们更可能专注于迫在眉睫的危机。况且,秦国如今强盛至此,已无人敢言轻易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