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而沉重,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阴冷潮湿气息,将两人彻底包裹。身后铁板合拢的闷响隔绝了地面上追捕的喧嚣,却放大了脚下湿滑石阶的细微摩擦声、彼此压抑的喘息、以及心脏在胸腔中沉重狂跳的搏动。
司马靖星紧紧攥着吴枫辰冰冷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这是仅存的、连接着真实世界的锚点。左肩的伤口在剧烈运动和后怕的刺激下,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北冥寒煞的侵蚀感如同附骨之疽,随着血液流动带来一阵阵冰麻与刺痛。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如同潮水,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每一步踏下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黑暗在眼前旋转、晃动。
吴枫辰的状态同样糟糕。强行催动力量对抗追兵,压制体内北冥雪意识的残余躁动,让他的气息微弱而紊乱,如同风中残烛。他被动地被司马靖星拉着前行,冰蓝色的眼眸在绝对的黑暗中失去了焦点,只能凭借身体的本能和司马靖星手掌传来的力道,机械地迈动脚步。眉心那点赤金星火印记,此刻成了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源,映照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
暗道狭窄、陡峭、蜿蜒向下,空气混浊,弥漫着陈年的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的微甜气息。石壁上布满湿滑的苔藓,触手冰凉。他们不知道这条暗道通向何方,也不知道那个神秘的、满手油污的汉子是谁,为何要冒险救他们。此刻的他们,就像两只被迫入地穴的困兽,只能沿着这条唯一的、未知的路径,盲目地向前。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突然从司马靖星喉间爆发,他不得不停下来,弯腰撑住湿冷的石壁,咳得撕心裂肺,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左肩的伤口,带来更剧烈的痛苦。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吴枫辰停下脚步,默默站在他身边。黑暗中,他看不到司马靖星的表情,却能清晰地听到那压抑的痛苦咳嗽,感受到通过紧握的手腕传来的、对方身体的颤抖。一种陌生的、类似于“无措”的情绪,在他冰冷而混乱的内心深处悄然滋生。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伸出另一只冰冷的手,有些僵硬地、轻轻拍在司马靖星剧烈起伏的后背上。
这个笨拙的、几乎算不上安慰的动作,却让司马靖星的咳嗽奇异地平复了一些。他喘着粗气,直起身,在黑暗中朝着吴枫辰的方向扯了扯嘴角,尽管对方看不见。
“死不了……继续走。”他沙哑地说道,重新抓紧吴枫辰的手腕,迈开了脚步。
暗道似乎永无止境。时间的流逝在黑暗和伤痛中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石阶终于变得平缓,前方隐约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空气变得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水汽的腥味。暗道汇入了一条地下暗河的边缘。河水漆黑如墨,在绝对的寂静中流淌,水面不见反光,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暗河一侧,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人工开凿的狭窄栈道,蜿蜒伸向黑暗深处。
司马靖星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除了水声,并无其他异响。他小心翼翼地拉着吴枫辰踏上栈道。栈道湿滑,年久失修,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令人心惊胆战。两人不得不将身体紧贴着冰冷的石壁,缓慢挪行。
就在他们艰难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身后可能的追兵,而是源自他们体内!
一直沉寂的、仿佛因重伤和逃亡而被压抑的某种联系,在这黑暗、潮湿、蕴含着某种独特阴性能量的暗河环境中,被悄然引动了!
首先是司马靖星。他体内那融合不久、依旧冲突不断的双色灵根,毫无征兆地自行加速了运转!不是之前的躁动冲突,而是一种诡异的、同步的震颤!赤金与冰蓝的光芒不受控制地透出他体表,在黑暗的栈道和墨黑的河水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也格外……危险!
“唔!”司马靖星闷哼一声,只觉得经脉中两股力量如同被投入冷热交汇的漩涡,疯狂对冲又试图融合,带来撕裂般的胀痛,刚刚勉强压下的伤势瞬间有恶化的趋势。
几乎在同一时间,吴枫辰眉心那点微弱的赤金星火印记,也骤然明亮起来!不再是稳定的燃烧,而是带着一种共鸣般的跳跃!他体内那初步融合了赤金法则的寂灭本源,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震荡,与司马靖星体内透出的双色灵力产生了某种无形的、频率一致的波动!
两人周身的空气开始扭曲,温度时而骤降,时而微升。最诡异的是,他们脚下那漆黑如墨、仿佛死水的暗河,在两人力量异动的照射和影响下,河面竟然泛起了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荧光!如同沉睡的星河被悄然唤醒!
“这河……”吴枫辰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住泛起荧光的河面,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他感觉到,这河水中蕴含着一种极其精纯的、偏向阴寒与寂灭属性的天地能量,而且这能量,似乎与他体内的北冥本源(尽管已被赤金法则污染),以及司马靖星灵力中的冰蓝部分,产生了微妙的吸引和共鸣!
司马靖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强行收敛外溢的灵力,但体内双色灵根的异动却难以立刻平息。他看向暗河深处,赤金(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凝重:“这河不对劲……它在……‘唤醒’我们体内的某些东西。”
他想起了冰原上那个神秘老人提到的“冰与火的诅咒”,想起了皇兄司马曜天一眼认出吴枫辰身上“北冥传承”的深不可测。难道,这皇城之下,这看似普通的逃亡暗道连接的暗河,也与那古老的、纠缠着冰与火、生与死的秘密有关?
“快走!离开这河的范围!”司马靖星当机立断,忍着体内的不适,加快脚步,想尽快通过这段栈道。
然而,暗河似乎并不想轻易放他们离开。
随着两人体内力量的持续异动和前行,河面泛起的幽蓝荧光越来越明显,范围也越来越大。河水开始无风自动,形成一个个小小的、逆时针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仿佛有更加深邃的黑暗在凝聚,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吸力!
不仅如此,司马靖星心口那同心锁的链接,也在这诡异环境的刺激下,变得异常活跃和清晰!他不仅能感觉到吴枫辰的虚弱和体内力量的震荡,甚至能隐约“触摸”到,在吴枫辰意识海的深处,那被暂时压制下去的、属于北冥雪的浩瀚记忆碎片,似乎也被这暗河的能量所吸引,开始泛起微澜!
前有未知的、可能更危险的暗河异象,后有随时可能被引动的北冥剑尊意识危机!
“吼——!”
一声低沉、浑浊、非人非兽的嘶吼,突然从暗河深处某个荧光最盛的漩涡中传来!紧接着,一道完全由幽蓝荧光和漆黑河水凝聚而成的、模糊的触手状东西,猛地探出水面,带着阴寒刺骨的气息和强大的吸力,朝着栈道上的两人狠狠卷来!
这暗河之中,竟有“活物”!或者说,是被他们力量唤醒的、某种依托暗河阴性能量存在的怪异!
避无可避!
司马靖星眼中厉色一闪,正欲拼死催动灵力抵抗。
身旁的吴枫辰却比他更快!
在触手袭来的瞬间,吴枫辰冰蓝色的眼眸中骤然爆发出冰冷的锋芒,那并非北冥雪的绝对威严,而是属于“吴枫辰”的、被逼至绝境的反击意志!他挣脱司马靖星的手,向前半步,单手结出一个极其古怪、透着古老韵律的印诀,并非攻击,而是引动!
他眉心赤金星火骤亮,体内那震荡的寂灭之力被他强行引导,化作一道冰冷的、无形的波动,主动迎向了那道袭来的幽蓝触手,并非硬撼,而是如同钥匙插入锁孔,试图沟通、干扰其构成的核心能量!
“嗡!”
幽蓝触手在接触到吴枫辰引动的波动时,猛地一滞,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缓和紊乱,构成其身体的荧光和黑水剧烈翻腾,仿佛内部发生了冲突。
就是现在!
司马靖星虽然不明白吴枫辰做了什么,但战斗的本能让他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凝聚起右拳残存的所有赤金灵力(冰蓝部分因与暗河能量接近,反而不好施展),不顾左肩伤势,一拳狠狠轰在了那暂时停滞的触手侧面!
“噗!”
赤金色的火焰拳劲炸开,与幽蓝荧光和阴寒河水剧烈冲突、湮灭!触手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寸寸断裂,重新化作荧光和黑水,落回河中,但那个漩涡却并未消失,反而旋转得更急了,仿佛被激怒。
“走!”吴枫辰低喝一声,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显然刚才那看似取巧的一击,消耗和负担同样巨大。
两人不敢恋战,趁着暗河怪异暂时被击退,用尽最后力气,沿着栈道向着前方无尽的黑暗,狂奔而去!
身后,暗河荧光幽幽,漩涡深深,仿佛无数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两枚意外闯入、搅动了死水的“棋子”,朝着那早已布设好的、名为“归墟”的棋盘边缘,踉跄前行。
而他们体内被引动的异状,以及那同心锁链接中愈发清晰的、来自北冥雪记忆深处的古老低语,都预示着,这条暗河通往的,绝非简单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