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之影”的意志如潮水般退去,连同石壁裂缝中那深邃冰冷的蓝光也一并黯淡、收敛,最终只留下满壁龟裂的纹路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源自亘古的寒意。洞穴重归死寂,唯有地下湖水面残留的涟漪和偶尔从头顶坠落的碎石屑,证明着方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对抗并非虚幻。
司马靖星半跪在地,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左肩那彻底崩裂、血肉模糊的伤口,带来刀剜般的剧痛。失血过多让他的视线边缘阵阵发黑,耳鸣嗡嗡作响,身体冷得发抖,那是失温与北冥寒煞双重侵蚀的结果。但他赤金(蓝)色的眼眸却死死盯着那归于平静的石壁,里面燃烧的火焰并未因伤势和虚弱而熄灭,反而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执拗的冷焰。
赢了?
不,谈不上赢。
那古老存在或许只是暂时退去,或许是觉得与“错误的棋子”纠缠无益,又或许……是在酝酿别的什么。但无论如何,他们发出了自己的声音,用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表达了拒绝。
这就够了。
“咳……”他试图站起来,双腿却一阵发软,险些再次栽倒。
一只冰冷的手从旁伸来,稳稳扶住了他的手臂。是吴枫辰。
吴枫辰的状态同样糟糕,脸色苍白近乎透明,眉心那点赤金星火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周身气息起伏不定,显然强行引动力量冲击链接核心对他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也可能再次牵动了意识深处北冥雪的残留。但他扶着司马靖星的手臂却异常稳定,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扫过石壁和湖面,警惕未减。
“先离开这里。”吴枫辰的声音依旧干涩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那“光阴之影”虽暂时退去,但这洞穴显然与其关联极深,绝非久留之地。
司马靖星点点头,借着吴枫辰的搀扶,咬牙站直身体。两人不再看向那布满裂痕的诡异石壁,转而将目光投向洞穴更深处,暗河流入地下湖的方向。栈道至此已尽,前方是嶙峋的岩石和幽深的湖水,不知通往何处。
“那边。”司马靖星用未受伤的手指向湖泊一侧,那里岩壁似乎向内凹陷,形成一道狭窄的缝隙,隐约有微弱的气流涌动,带着一丝与洞穴内部陈腐气息不同的、更加阴冷但也更“新鲜”的味道——那是通往更深处或其它空间的可能。
没有更好的选择。两人相互搀扶,踩着湿滑的湖边岩石,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道裂隙挪去。
靠近了才发现,裂隙比远看更加狭窄,仅容一人侧身勉强通过,内部幽深黑暗,不知深浅。裂隙边缘的岩石触手冰凉刺骨,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暗蓝色苔藓,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勉强提供了一点可视范围。
司马靖星当先,侧身挤入裂隙。粗糙冰冷的岩壁摩擦着他左肩的伤口,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他咬紧牙关,额头上冷汗涔涔,几乎是用意志力在推动身体前进。吴枫辰紧随其后,他的身形相对清瘦,通过稍易,但同样要忍受岩壁的挤压和那暗蓝苔藓散发的、仿佛能渗入骨髓的阴寒。
裂隙内部并非笔直,而是曲折向下,坡度陡峭。两人如同行走在巨兽的食道中,周围是绝对的黑暗与寂静,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和衣物摩擦岩壁的窸窣声。时间在这里再次失去意义,只有身体不断累积的疲惫和伤痛,以及前方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
不知在裂隙中艰难行进了多久,就在司马靖星感觉自己快要被这黑暗和伤痛彻底吞噬时,前方极远处,忽然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苔藓荧光的光亮!
那光亮非常非常微弱,如同浩瀚夜幕尽头一颗即将湮灭的星辰,若非在绝对的黑暗中,几乎无法察觉。但它确实存在着,并且随着他们的前进,在极其缓慢地放大。
是出口?还是另一个洞穴?抑或是……归墟海眼本身?
两人精神都是一振,仿佛在沙漠中濒死的人看到了海市蜃楼,哪怕可能是幻觉,也足以激起最后求生的力气。他们不再说话,只是更加奋力地、向着那点微光的方向挪动。
裂隙逐渐变得宽敞了一些,足以让人稍微舒展身体。坡度也开始变得平缓。那点微光越来越清晰,不再是单纯的光点,而是一种柔和的、仿佛从水底透上来的、幽蓝色中夹杂着丝丝缕缕淡金光芒的奇异光线。
终于,他们挤出了裂隙的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又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但景象却与之前的洞穴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地下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深不见底的天坑!天坑边缘,正是他们此刻站立的地方。坑壁陡峭,垂直向下,隐没在下方弥漫的、如同实质的幽蓝雾气之中,不知其深几许。
而那光亮的来源,并非来自坑底,而是来自天坑中央的虚空!
在那里,悬浮着无数破碎的、大小不一的晶石碎片!这些碎片呈现出半透明的幽蓝色,内部仿佛封存着流动的星沙或凝固的光阴,散发着那柔和的、幽蓝中带着淡金的光芒。它们并非静止不动,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凝滞的速度,围绕着天坑中心某个看不见的轴心,缓缓旋转、漂浮,如同一个微缩的、破碎的星河,又像是一座悬浮的、寂静的坟场。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些晶石碎片散发出的光芒,与两人体内的力量产生了清晰的共鸣!
司马靖星只觉得丹田处那沉寂的双色灵根微微一热,尤其是冰蓝的部分,仿佛被同类吸引,自行流转加速。而吴枫辰眉心那点微弱的赤金星火,也仿佛受到了刺激,轻轻摇曳起来,与晶石光芒中那淡金的部分隐隐呼应。
不仅如此,司马靖星心口的同心锁链接,也传来一阵异常清晰而稳定的波动,仿佛来到了某种“信号”更强的区域。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两人站在天坑边缘,震撼地望着眼前这静谧而诡异的悬浮晶石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古老、寂灭、以及一丝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生机”的复杂气息。这气息与暗河的能量同源,却更加精纯,也更加……**悲伤**?
“这些碎片……”吴枫辰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最近的一块拳头大小的幽蓝晶石,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恍惚,“感觉……很熟悉。‘它’的记忆里……好像有过类似的东西……是……‘枷锁’的……碎片?”
枷锁碎片?
是指束缚归墟、镇压混沌意志的“天道枷锁”的碎片?难道在上古那场博弈中,枷锁并非完好无损,而是有所破损?这些悬浮的晶石,就是破损后散落的部分?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里岂不就是……枷锁破损的“现场”之一?或者说,是维持枷锁运转的某个古老“阵眼”的残骸?
司马靖星心中念头飞转。他想起壁画上那最终被毁去的部分,想起“光阴之影”提到的“最后一线缺损”。难道,补全枷锁,不仅仅需要他们这两把“钥匙”的力量,还需要……收集这些散落的“碎片”?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一步,更靠近天坑边缘,试图看得更清楚些。脚下碎石滑落,坠入深不见底的幽蓝雾气中,悄无声息。
就在他全神贯注观察那些悬浮晶石时,异变再生!
他体内那与晶石产生共鸣的双色灵力,尤其是冰蓝部分,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突然失控般自行涌出,化作一道微弱的冰蓝流光,脱离他的身体,朝着最近的一块晶石飘去!
“不好!”司马靖星心中一惊,想要收回灵力,却已来不及!
那道冰蓝流光如同归巢的倦鸟,轻轻融入了那块幽蓝晶石之中。
晶石光芒骤然一亮!
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周围数十块大大小小的晶石碎片同时光芒大盛!幽蓝与淡金的光芒交织流淌,原本缓慢旋转的碎片速度陡然加快!
一个模糊、断续、充满了无尽悲伤与疲惫的女子声音,仿佛从时光的尽头,透过这些发光的晶石碎片,幽幽地、叠加着回荡在整个天坑空间:
“……错了……都错了……”
“……枷锁……亦是囚笼……”
“……祂要醒了……”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