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狼居胥山中军大帐内,七盏牛油巨烛彻夜未熄。张世杰坐在紫檀木大案后,面前铺开三丈长的白麻纸,纸上墨迹已干,字字如刀——那是《北疆宪章》的最终定稿。
案头左侧,堆着各部呈报的草场舆图、人口册、牲畜数;右侧,是北庭都护府汇总的历年边贸数据、冲突记录。正中,那封写着“黑萨满天火”的威胁信,已被镇纸压住,羊皮纸边缘焦黑的痕迹在烛光下格外刺目。
帐外传来戍卫换岗的脚步声,铁甲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更远处,山风掠过营帐的呜咽声中,似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诡异鼓点——那是“黑萨满”信中所说的“招魂鼓”,从昨夜子时起就时断时续。
张世杰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连续三个昼夜的推敲、修改、权衡,这部将决定草原未来百年命运的宪章终于完成。但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卯时初刻,天光微亮。
额哲的营帐内,这位新任顺义王正盯着手中一卷抄录的宪章草案,手指微微颤抖。草案是昨夜张世杰命人送来的,让他“提前熟悉”。
“王爷,”帐外传来心腹老仆的声音,“科尔沁的巴达礼台吉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额哲将草案卷起,藏入怀中:“让他进来。”
巴达礼掀帘而入,这位老台吉今日换了一身朴素的灰袍,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他行过礼,压低声音:“王爷,臣昨夜听到些风声……今日大帐议事,是要定草原的规矩了?”
“巴达礼台吉消息倒是灵通。”额哲示意他坐下。
“不敢不敢。”巴达礼搓着手,“只是……不知这规矩怎么定?草场怎么划?互市怎么分?王爷能否透露一二?”
额哲看着巴达礼眼中闪烁的精光,心中冷笑。这个老狐狸,表面上对天可汗忠心耿耿,实则处处为自己部落谋利。不过也好,这样的人反而容易控制。
“宪章草案,本王也是昨夜才看到。”额哲淡淡道,“但有一条可以告诉你:从今往后,各部草场将明确划分,立碑为界。擅越界者,以侵占领土论处。”
巴达礼眼睛一亮:“那……我科尔沁部原有的五十万亩草场……”
“照旧。”额哲顿了顿,“天可汗还额外赏了你五万亩,就在老哈河下游。记得吗?”
“记得!记得!”巴达礼连连点头,随即又试探道,“那……奈曼部呢?他们原先只有三十万亩,这次会不会……”
“巴达礼台吉,”额哲打断他,“宪章之事,待会儿大帐议事自有分晓。你与其关心别人,不如想想怎么管好自己部落。敖汉部的苏德、阿鲁科尔沁的满都拉图,昨晚可都没闲着。”
巴达礼脸色一变:“他们敢……”
“他们敢不敢,很快就能知道。”额哲起身,“时辰快到了,准备去大帐吧。”
同一时间,奈曼部营区。
塔拉汗正对着一面铜镜整理衣冠。镜中的他,眼圈发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阿爸,”长子走进帐来,低声道,“打听清楚了。今日议事,是要颁布一部叫《北疆宪章》的东西,据说会重新划分草场、规定互市份额,还有……各部要出兵帮明人打仗。”
塔拉汗的手停在半空。
“出兵?”
“是。宪章草案里写了,叫‘军事互助义务’。漠南诸部需按人口比例提供骑兵,听从北庭都护府调遣。”长子声音更低了,“另外,黄教……就是喇嘛教,会被定为草原唯一合法宗教。萨满教……恐怕要受打压。”
塔拉汗沉默了。
奈曼部世代信仰萨满,部落里有三位老萨满,地位尊崇。如果黄教成了唯一合法宗教,那三位老人怎么办?部民们能接受吗?
更麻烦的是出兵。奈曼部能战之兵不过两千,如果明人真要调遣,这些儿郎是要去打仗、要死人的。
“阿鲁科尔沁那边呢?”塔拉汗问。
“满都拉图昨晚派人来过,想联合几个部落,在议事时提些条件。但……”长子苦笑,“敖汉部的苏德拒绝了,他说不想找死。其他部落也都推三阻四。”
“聪明。”塔拉汗叹了口气,“这个时候提条件,就是给天可汗立威的机会。巴达礼那老东西肯定第一个跳出来表忠心。”
他整理好衣袍,最后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
“走吧。该来的,总会来。”
辰时正,中军大帐。
帐内已按新规布置:正北设白虎皮主座,那是张世杰的位置。主座左下首,设紫檀木椅,铺狼皮——那是顺义王额哲的座位。右侧,一排七张椅子,是给礼部尚书孙慎行、北庭都护李定国等大明重臣的。
帐中两侧,各摆二十张桦木椅,铺羊皮。这是给四十个主要部落首领的席位。按归附先后、部落大小排列,科尔沁巴达礼坐在东侧首位,奈曼塔拉汗在其下。
所有人到齐时,张世杰还未现身。
帐内气氛压抑。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咳嗽声。巴达礼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塔拉汗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苏德脸色铁青,满都拉图则一直盯着帐门。
帐帘掀开。
张世杰走了进来。
他今日未穿祭服,而是一身玄色常服,腰束玉带,头戴乌纱幞头。看似寻常,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让帐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起身。
“拜见天可汗!”额哲第一个躬身。
“拜见天可汗!”众人齐声。
张世杰在主座坐下,抬手:“坐。”
众人落座,动作小心翼翼。
“今日召集诸位,”张世杰开门见山,“是为颁布《北疆宪章》。此宪章,将是未来治理北疆的根本法度。孙尚书。”
孙慎行起身,从侍从手中接过一卷明黄锦缎包裹的文书,展开。老尚书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
“《北疆宪章》,大明崇祯十五年制。第一条:漠南漠北诸部,皆为大明治下藩属,永奉大明正朔。顺义王总理漠南军政,北庭都护府统辖监管……”
第一条读完,帐内无人出声。
这一条早在意料之中。自额哲受封顺义王,自张世杰被尊为天可汗,大明的宗主权已成事实。现在只是以法律形式确认而已。
“第二条:诸部草场,依现有人口、牲畜数目,重新勘定,立碑为界。自宪章颁布之日起,擅越界游牧、劫掠邻部者,北庭都护府有权发兵征讨,擒其首领,分其部众……”
这一条,让许多人坐直了身体。
巴达礼眼中闪过喜色——他科尔沁部草场广大,此次还能再得五万亩赏赐,稳赚不赔。塔拉汗则眉头微蹙,奈曼部草场贫瘠,不知能否维持现状。
苏德拳头握紧。敖汉部与阿鲁科尔沁部草场毗邻,历来有争端。如果明人强行划分,恐怕……
“第三条:边市贸易,统归北庭都护府管辖。设归化城、张家口、大同三处官市,每月逢五开市。茶叶、铁器、布匹等物,需持北庭都护府颁发之‘易货令’方可交易。马匹、皮毛、药材等草原特产,需经官市核价,不得私相授受……”
这一条,引起了一阵骚动。
“天可汗,”一个中小部落的首领忍不住开口,“以往我们都是自己赶着牛羊去边关,跟汉商直接交易。如果都要经过官市,还要‘易货令’,那……那得多麻烦?”
张世杰看了他一眼:“你是?”
“臣……臣是克什克腾部台吉,哈森。”那人连忙起身。
“哈森台吉,”张世杰淡淡道,“去年八月,你部与汉商交易马匹,十匹上等战马只换了五十斤劣质茶叶。可有此事?”
哈森脸色一白。
“官市设立,就是为了公平交易。北庭都护府会派专人核价,杜绝奸商盘剥。”张世杰环视众人,“另外,持‘易货令’交易,可免三成关税。这是给诸部的实惠。”
众人面面相觑。
免三成关税,这确实诱人。但“易货令”等于把贸易权收归官方,以后想私下交易就难了。
“第四条,”孙慎行继续宣读,“军事互助。漠南诸部,按十五岁以上男丁数目,每百人需提供五名骑兵,编入‘漠南协防营’,受北庭都护府节制。每年春秋两季,需至归化城接受整训。战时,需听从调遣,共同御敌……”
这一条,终于引发了激烈反应。
“天可汗!”苏德猛地站起,“我敖汉部男丁不过四千,按这算法,要出两百骑兵!这些人离开部落,谁去放牧?谁去打仗?万一……万一战死了,抚恤怎么算?”
张世杰看向苏德,目光平静:“苏德台吉,你的问题很好。”
他顿了顿:“第一,这二百人不是常备,而是轮换。每年服役三个月,其余时间可回部落。第二,服役期间,北庭都护府按每人每月二两白银发放饷钱。第三,若战死,抚恤白银一百两,其家眷由官府供养。”
帐内安静下来。
每月二两饷银,这比草原上普通牧民一年的收入还高。战死抚恤一百两,更是天价。
巴达礼眼珠一转,立刻起身:“臣以为此条甚好!既能练兵,又能让部民得实惠。科尔沁部愿出五百骑兵,不,八百!”
塔拉汗暗骂老狐狸狡猾,但也只能跟着表态:“奈曼部愿出三百。”
其他部落见状,纷纷附和。
苏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色难看。他看向满都拉图,希望这个盟友能说句话。但满都拉图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第五条,”孙慎行的声音继续响起,“宗教事务。黄教(藏传佛教格鲁派)为北疆唯一合法宗教,各部落需建寺庙,供喇嘛驻锡。原有萨满教众,愿改信者,官府予以优待;不愿者,不得公开举行仪式,不得传播教义……”
“轰——”
帐内终于炸开了锅。
“天可汗!这……这不行啊!”
“萨满教是我们祖辈的信仰,怎么能禁止?”
“长生天会降罪的!”
七八个部落首领同时站起,情绪激动。这些部落大多位于草原深处,萨满教根深蒂固,黄教影响有限。
额哲也变了脸色。他看向张世杰,欲言又止。
张世杰抬了抬手。
帐内瞬间安静。
“本天可汗没说禁止萨满教。”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是不得公开举行仪式,不得传播教义。私下的信仰,官府不干涉。”
他看向那几个站起的首领:“你们部落里,是不是都有萨满预言,说本天可汗在狼居胥山祭天,会引来长生天震怒?说三日内会有天火降临?”
几人脸色大变。
“特别是你,”张世杰指着其中一个,“乌珠穆沁部的巴特尔台吉。你部落的萨满,是不是还预言,本天可汗活不过今年冬天?”
巴特尔腿一软,跪倒在地:“天可汗!臣……臣不知啊!那都是萨满胡说八道!臣回去就杀了他们!”
“不必。”张世杰淡淡道,“本天可汗给你们一个机会。三日后,就在这狼居胥山下,让你们的萨满来。本天可汗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召来天火。”
他站起身,走到帐中。
“《北疆宪章》共五章三十八条,孙尚书会一一宣读。有异议者,现在可以提。一旦颁布,再有违抗——”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
“车臣汗等人的下场,诸位都看见了。”
接下来一个时辰,孙慎行逐条宣读宪章细则。
从草场划分的具体方案,到互市货物的详细定价表;从军事训练的日程安排,到宗教寺庙的修建标准……事无巨细,皆有规定。
每读一条,就有书吏将抄录好的副本分发给各部落首领。副本用蒙汉双语书写,重要条款还配有图示。
巴达礼拿到副本,迫不及待地翻到草场划分部分。当他看到“科尔沁部:原有草场五十万三千亩,新增赏赐五万亩,共计五十五万三千亩。东至老哈河,西至……”时,脸上笑开了花。
塔拉汗也找到了奈曼部的部分:“奈曼部:原有草场三十万亩,维持不变。北至……”他松了口气,虽然没增加,但也没减少,算是不错了。
苏德铁青着脸翻到军事部分:“敖汉部:男丁四千一百二十人,应提供骑兵二百零六人。每年需提供战马三百匹,皮毛五千张……”他手指颤抖,这几乎是部落三分之一的产出。
满都拉图则盯着宗教条款,他的部落萨满势力极大,如果真按宪章执行,恐怕会引发内乱。
终于,所有条款宣读完毕。
孙慎行合上宪章原本,看向张世杰:“天可汗,是否现在请诸部首领先行签署,而后昭告各部?”
张世杰点头。
侍从端上笔墨,以及一方特制的金漆印泥——那是为今日准备的“部落盟誓印”,每个部落的图腾都刻在印钮上。
巴达礼第一个上前。
他在宪章副本末尾的“遵约人”处,签下自己的蒙文名字,然后按下部落印信——一匹奔驰的骏马图腾。
“科尔沁部,谨遵宪章,永世不改!”他朗声道。
接着是额哲。作为顺义王,他不仅要在自己那份上签字,还要在一份总约上联署。当他按下金印时,手微微颤抖——从此刻起,他就真成了黄金家族的“叛徒”,成了宪章的背书人。
塔拉汗犹豫了一下,也上前签字按印。
一个接一个。
轮到苏德时,他站在案前,握着笔,迟迟不下。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李定国的手按上了刀柄。
刘文秀向前半步。
苏德额角渗出冷汗。他看向满都拉图,后者偏过头去。再看其他部落首领,都低着头。
终于,他咬牙,签下名字,按下印信——那是一头咆哮的野狼。
“敖汉部……遵约。”声音干涩。
满都拉图紧随其后。
当最后一位小部落首领按完印信,已是午时。
孙慎行将签满名字、盖满图腾的总约呈给张世杰。张世杰接过,看了一遍,然后从怀中取出自己的印信——
不是“越国公印”,也不是“平虏大将军印”,而是一方新制的玉印。印钮雕成龙狼相搏之形,印面刻六个篆字:
“天可汗北疆之宝”
他蘸满朱砂印泥,在总约正上方,重重按下。
“哗——”
红印如血,覆盖在所有图腾之上。
从此刻起,《北疆宪章》正式生效。
议事结束,众人散去。
张世杰独坐帐中,看着那卷盖满印信的宪章。他知道,今日只是开始。宪章写得再好,也要能执行才行。
“天可汗,”李定国入帐禀报,“巴特尔离开后,直接去了乌珠穆沁部的营区,召集了所有萨满。看情形,是要准备三日后的‘天火’仪式。”
“让他准备。”张世杰淡淡道,“正好让各部看看,所谓长生天的怒火,到底是什么成色。”
“另外,”李定国压低声音,“‘夜枭’回报,昨夜敖汉部营区有异常。苏德的心腹深夜出营,往西北方向去了。跟到五十里外,发现有接应的人,看装束……像是准噶尔的骑兵。”
张世杰眼中寒光一闪。
“看来苏德还是不死心。”
“要不要现在动手?”李定国手按刀柄。
“不。”张世杰摇头,“等他自己跳出来。宪章刚颁布,需要有人当反面教材。”
这时,刘文秀也匆匆入帐:“天可汗,额哲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
“他回帐后,发现枕边多了一柄带血的匕首,还有一张字条。上面用蒙文写着……”刘文秀顿了顿,“‘黄金家族的耻辱,当以血洗清’。”
张世杰沉默片刻。
“加派人手,保护好额哲。另外,”他看向帐外,“传令下去,今晚全军戒备。‘黑萨满’不是预言三日内有天火吗?也许,他们等不及了。”
夜幕降临。
狼居胥山陷入一片黑暗。为了节省灯油,也为了防备可能的袭击,张世杰下令所有营帐不得点燃明火,只留必要的哨位火把。
亥时三刻,乌云遮月。
西山方向,忽然传来诡异的鼓声。咚……咚……咚……节奏缓慢,仿佛敲在人的心口上。
紧接着,是吟唱声。苍凉、嘶哑,用的是一种古老的蒙语腔调,连许多蒙古人都听不懂歌词。
“开始了。”中军大帐内,张世杰放下手中的兵书。
李定国按刀而立:“鼓声来自西山坳,约三里外。已派一队精锐摸过去,但……那边地形复杂,夜间容易中埋伏。”
“不用管他们。”张世杰起身,走到帐外,“让他们唱。唱得越响,暴露得越多。”
鼓声越来越急。
吟唱声也越来越高,仿佛千百人同时在嘶吼。营地中,许多蒙古牧民惊恐地跪拜,朝着西山方向磕头。
忽然,天空一亮。
不是月光,而是火光。
西山坳方向,一道火柱冲天而起,高达十余丈!火焰呈诡异的青蓝色,在夜空中疯狂舞动,仿佛真的有生命。
“天火!天火烧起来了!”
“长生天发怒了!”
“快逃啊!”
营地瞬间大乱。许多蒙古牧民冲出帐篷,朝着火焰相反方向狂奔。连一些部落士兵都开始动摇。
“慌什么!”巴达礼的声音响起,他带着科尔沁部的亲兵,在营区里维持秩序,“那是萨满的把戏!不是天火!”
但没人听他的。恐慌如同瘟疫,迅速蔓延。
就在这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压过了所有喧嚣。
不是来自西山,而是来自狼居胥山东侧的炮兵阵地。
一发照明弹被打上高空,在夜幕中炸开,炽白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山野。紧接着,是第二发、第三发……
夜空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看清了——西山坳那道所谓的“天火”,不过是一堆浇了油脂的柴堆,旁边有几个披着兽皮的身影在疯狂舞动。
“装神弄鬼。”张世杰冷冷道,“李定国。”
“在!”
“炮火覆盖,西山坳。”
“是!”
命令下达的瞬间,东侧炮兵阵地的十二门火炮同时开火。
“轰轰轰轰轰——!!!”
炮弹划过夜空,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精准地落在西山坳。爆炸的火光吞没了那道青蓝色的“天火”,也吞没了那些舞动的身影。
鼓声停了。
吟唱声也停了。
只剩下一片死寂,和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
张世杰转身,看向帐外围观的各部落首领。巴达礼目瞪口呆,塔拉汗脸色惨白,苏德和满都拉图则浑身发抖。
“看到了吗?”张世杰的声音在夜风中清晰无比,“这才是真正的天威。”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告诉那些萨满,下次想装神弄鬼,换个地方。《北疆宪章》既已颁布,这草原上的规矩——”
“就由本天可汗来定。”
次日清晨,西山坳。
李定国带人清理现场时,发现了二十三具焦黑的尸体,都是萨满装扮。但在尸体堆中,还发现了一具不一样的——虽然也烧焦了,但脚上穿的靴子,是准噶尔贵族才有的式样。
靴子内侧,用金线绣着一行蒙文小字:
“巴图尔珲台吉赐”
“果然有准噶尔的人混在里面。”李定国将靴子呈给张世杰。
张世杰看了一眼,丢到一边:“苏德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昨晚一直待在帐中,但半夜时分,有个人偷偷溜进他帐篷。‘夜枭’的人认出,那是阿鲁科尔沁部满都拉图的心腹。”
“满都拉图……”张世杰眯起眼睛,“看来这两个人,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从狼居胥山向西,划过千里草原,最终停在准噶尔的地盘上。
“宪章已立,内患未平。巴图尔在等,等我们内部生乱。”他转身,“传令:三日后拔营,返回归化城。途中……可能要清理些杂草。”
帐外,阳光正好。
但草原的深处,新的风暴正在酝酿。那些不愿接受宪章的部落,那些暗中勾结准噶尔的叛徒,还有远在西方虎视眈眈的巴图尔珲台吉……
《北疆宪章》的第一页已经翻开。
而第一滴血,很快就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