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走出公寓门的那一刻,陆晚灵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她的第一反应是跟上去。
但理智告诉她,秦夜现在需要的不是陪伴,而是安静。
那个“纪录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把秦夜从一个被动的、哭笑不得的“体验者”,变成了一个被公开“展览”的标本。
这种感觉,无异于精神上的凌迟。
陆晚灵走到窗边,看着秦夜的身影消失在楼下的拐角。她的脸上,担忧与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交织在一起。
她知道,秦夜的“走走”,绝不会是一场平静的散步。
因为那些“编剧”,是不会允许他们的男主角,擅自脱离剧本的。
“不行,我得去看看。”
陆晚灵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抓起一件外套,也跟着出了门。她没有打算去打扰秦夜,只是想远远地跟着,确保他不会被那群疯子逼得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
秦夜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空间里,一片寂静。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脑海里那个“动物世界”的旁白声甩出去。
然而,电梯下到一半,突然“叮”的一声,停在了十几楼。
门开了。
门外,站着两个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壮汉,他们正抬着一个……沙发。
一个造型极其浮夸,有着巨大弧形扶手和波浪形靠背的紫色天鹅绒沙发。
那个沙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卡在了电梯门口。
“哎哟,您让让,您让让!”一个壮汉满头大汗地对秦夜说,一边说,一边和同伴用力地把沙发往里塞。
秦夜面无表情地向后退,直到后背紧紧贴住了电梯的金属墙壁。
沙发被一点一点地,艰难地挪了进来。整个过程,就像一场笨拙的俄罗斯方块游戏,伴随着壮汉们“一、二、三,走你!”“哎,卡住了卡住了!”“往左,往左一点!”的吆喝声。
好不容易,沙发巨大的身躯,终于挤进了电梯,占据了百分之九十的空间。
秦夜被挤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几乎要和沙发融为一体。
电梯门缓缓关上,再次下行。
到达一楼,门开了。
那两个壮汉又开始用同样笨拙的方式,把沙发往外搬。
秦夜依旧面无表情地等待着。
当沙发终于被搬出去,留出一条仅供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时,他才从那个角落里,走了出来。
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走出单元门,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感觉精神上的压力稍微减轻了一些。
然而,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单元楼前的小广场上,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人群的中央,似乎有人在免费派发着什么东西,引发了一阵阵的骚动和哄抢。
秦夜本想绕开,却发现所有的路,都被这群狂热的人给堵死了。
他被人群裹挟着,身不由己地朝着中心挤去。
“给我一个!给我一个!”
“别抢!是我先来的!”
“哎呀,我的鞋!”
就在这片混乱中,一个气球,脱手而出,晃晃悠悠地飘到了秦夜的面前。
秦夜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个粉色的气球,但造型,却是一个憨态可掬的猪头,脸上还带着一个熟悉的,贱兮兮的微笑。
和傍晚时,砧板上那块五花肉的笑脸,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奉天阁指挥中心。
巨大的主屏幕上,正分割成数十个小窗口,实时播放着来自城市各个角落的监控画面。
而最中央的那个窗口,锁定的,正是被困在“微笑猪头”气球海洋里的秦夜。
“漂亮!太漂亮了!”
周正看着画面,激动地拍着桌子,脸上满是欣赏。
“b组的‘电梯困局’剧本,执行得非常完美!那两个演员,把普通搬家工人的那种笨拙和用力过猛,演绎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个沙发的选择,充满了后现代解构主义的荒诞感!”
“c组的‘气球狂欢’,更是神来之笔!他们精准地捕捉到了上仙在厨房里的‘快乐源泉’,并将其放大,变成了一场全民参与的行为艺术!你们看,上仙被困在人群中,那种茫然与疏离感,完美地诠释了‘个体在集体狂热中的迷失’这一深刻哲学主题!”
他身后的那群参谋和技术人员,疯狂地记录着长官的“艺术点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崇拜。
“报告长官!目标正在尝试脱离人群!”一个技术员报告道。
屏幕上,秦夜终于忍无可忍。
他不再顺着人流,而是开始反向用力,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奋力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他冲出重围,头也不回地朝着街边跑去。
“他动了!他动了!”周正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开始主动选择路线了!他正在与我们的‘剧本’进行即兴互动!”
秦夜跑到了路边,他的目光,迅速锁定了一辆停在人行道上的共享单车。
他拿出手机,扫码,开锁。
动作一气呵成。
他跨上单车,猛地一蹬,像一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迅速消失在车流之中。
跟在后面的陆晚灵,看到这一幕,才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骑车走了。
然而,在奉天阁的指挥中心里,这一幕,却被解读成了完全不同的含义。
“追车戏!他选择了追车戏!”周正兴奋地喊道,“这是最经典的商业片桥段!他知道我们想要什么!他太懂了!他是个天才演员!”
他抓起面前的红色电话,用一种导演在片场指挥若定的口吻,下达了新的指令。
“全城追击,正式开始!”
“A组,放飞你们准备好的鸽子!我要广场上所有的鸽子都飞起来,营造气氛!”
“d组,让那个街头卖艺的兄弟开始拉小提琴!音乐要悲壮!要激昂!”
“无人机编队,立刻升空!给我跟上!我要全程、多角度、电影级别的镜头!”
“通知所有外勤单位!‘城市随机事件生成预案’全面启动!让这场戏,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