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骑着共享单车,在晚高峰的车流中穿梭。
风声在耳边呼啸,霓虹灯在眼前拉长成模糊的光带。
这一刻,他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自由。
这种自由,不是挣脱了宿命枷锁的宏大解放,而仅仅是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充满了摄像头的公寓。
然而,这份自由感,只持续了不到三十秒。
“呼啦——!”
一声巨响,他前方广场上的数千只鸽子,仿佛接到了统一的指令,同时振翅高飞!
那场面,如同地面上引爆了一颗灰白色的烟花,遮天蔽日。
秦夜下意识地刹车,抬头望去。
那群鸽子并没有四散飞开,而是在空中盘旋、集结,最终,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箭头,箭头所指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他自己。
秦夜的心,猛地一沉。
还没等他从这“神迹”中回过神来,一阵激昂而悲壮的小提琴声,突兀地响彻了整个广场。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辆缓慢行驶的平板卡车上,一个身穿燕尾服、表情陶醉的街头艺人,正闭着眼睛,疯狂地拉动着琴弓。
那旋律,秦夜听过,是某部着名沉船电影的主题曲。
此刻,伴随着头顶那巨大的鸽子箭头,这首曲子,显得无比的诡异和讽刺。
仿佛在为他这个“亡命天涯”的男主角,进行史诗级的配乐。
“太棒了!这镜头感!这氛围!”
奉天阁指挥中心里,周正看着无人机传回的,经过专业构图的画面,激动得浑身颤抖。
“看看!看看上仙的表情!那种在宏大命运面前的茫然与无措!那是影帝级的表演!”
“音乐组!小提琴手的情绪非常到位!但还不够!通知摇滚乐队准备!下一条街,我要听到电吉他的嘶吼!”
“还有无人机编队!怎么回事?怎么还不上道具?”
随着他一声令下,天空中,二十多架小型无人机,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它们不再伪装,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悬停在秦夜上空,形成一个包围圈。
每一架无人机的下方,都吊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秦夜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那圈盘旋的玫瑰,又看了看远处卡车上那个还在激情演奏的提琴手。
他一言不发,猛地调转车头,拐进了一条相反方向的街道。
他决定了,哪条路最不像拍电影,他就走哪条。
陆晚灵坐在出租车里,远远地跟着。
当她看到那群组成箭头的鸽子时,她只是挑了挑眉。
当她听到那首熟悉的电影配乐时,她嘴角抽了抽。
但当她看到那二十多架吊着玫瑰花的无人机时,她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师傅,麻烦跟上前面那辆……被玫瑰花追的自行车。”她对司机说。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窗外那魔幻的一幕,露出了一个“我懂,现在年轻人都玩得花”的表情。
秦夜骑得飞快,他专挑那些狭窄、拥挤的小路。
然而,就在他拐进一个十字路口时,刺耳的喇叭声和刹车声,瞬间将他淹没。
他被堵住了。
但堵住他的,不是普通的交通堵塞。
是整整十二辆,一模一样的洒水车!
它们排成一个巨大的方阵,占据了整个路口,车顶的警示灯疯狂闪烁,车上的高音喇叭,正用最大音量,循环播放着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好运来》。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嘹亮的歌声,和之前那悲壮的小提琴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秦夜被堵在洒水车方阵的中央,进退两难。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和精神,正在遭受双重折磨。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自行车往人行道上一拐,准备强行冲过去。
就在这时,一群穿着嘻哈风格服饰的年轻人,突然从旁边的商场里涌了出来。
他们踩着滑板,玩着跑酷,在墙壁和栏杆上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仿佛整个街道都是他们的游乐场。
一个玩滑板的少年,从秦夜身边呼啸而过,还顺手将一个东西塞进了他自行车的前车篮里。
秦夜低头一看,是一瓶冰镇的可乐。
可乐的瓶身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用马克笔写着两个大字:加油!
秦夜握着车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不再犹豫,将自行车骑得飞起,冲进了一条最不起眼的后巷。
他一路狂奔,身后的喧嚣终于渐渐远去。
他骑上了一座跨江大桥,在桥中央停了下来。
夜晚的风,带着江水的湿气,吹在脸上,让他那快要燃烧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趴在栏杆上,看着桥下漆黑的江面,以及江面倒映的城市灯火,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终于,安静了。
然而,这份安静,同样没有持续太久。
江面上,几艘夜游的观光游艇,缓缓驶来。
它们起初只是各自航行,但当它们行驶到桥下时,却像是经过了精密的排练,突然间,同时亮起了船舷两侧所有的装饰彩灯。
紧接着,这些游艇开始变换队形,船上的灯光,在漆黑的江面上,勾勒出了一个巨大的图案。
那图案,秦夜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两条弯弯的弧线是眼睛,下面一道更长的弧线是嘴巴。
一个由灯光组成的,巨大无比的,憨态可掬的笑脸,正静静地,在江面上对着他微笑。
秦夜看着那个笑脸,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他缓缓地直起身,掏出手机。
他没有报警,也没有给任何人打电话。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开了一个打车软件。
输入了目的地。
——奉天阁,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