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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葛那一声声如同受伤雄狮般充满蔑视与决绝的怒吼,混合着搜山队杂乱的呵斥、沉重而迅疾的脚步声以及武器碰撞发出的冰冷铿锵声,如同烧红的、带着倒刺的铁钉,一根根狠狠钉进林国栋和小陈的耳膜深处,每一声都灼烧着他们的神经,撕裂着他们的灵魂。裂缝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般的绝对黑暗,它不仅吞噬了所有光线,更吞噬了方向、时间,甚至吞噬了声音,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仿佛置身于巨大棺椁内部的死寂,以及自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的轰鸣。两人只能像盲人一样,凭借指尖传来的冰冷粗糙的触感、脚下湿滑粘腻的淤泥与尖锐碎石的反馈,以及一种在绝境中被逼出的、近乎野兽般的求生本能,互相死死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裂缝那未知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深邃黑暗中亡命摸索。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踩在深渊的边缘,脚下是湿滑得无处着力的危机,四周是冰冷刺骨、布满黏滑苔藓的岩壁,如同巨兽冰冷而充满消化液的口腔内部,令人毛骨悚然。

林国栋将那个用厚油布紧紧包裹、装着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惊天证据的包裹,如同护着初生婴儿般死死搂在怀里,那冰冷的、坚硬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仿佛直接烙印在他的胸口皮肤上。他的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紧紧抓着小陈结实却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胳膊,将自己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在了这个年轻的同伴身上。那只受伤的脚踝,在黑暗中每一次不可避免的磕碰、扭曲或被碎石绊到,都会传来一阵让他眼前瞬间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的、钻心刺骨般的剧痛,痛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但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咸腥的血味,将所有的呻吟和痛呼都死死压在喉咙最深处,不敢泄露分毫,生怕一丝一毫的声响,都会暴露行踪,让老葛那用生命为他们争取来的、微乎其微的逃生机会付诸东流。小陈年轻,体力尚存,但在极度的恐惧、巨大的悲痛和沉重的责任多重冲击下,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紧紧搀扶着步履维艰的林国栋,既是支撑这位伤痕累累的兄长,也是从对方那顽强不屈的意志中,汲取一丝虚幻却至关重要的勇气。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污、汗水和可能还有的血迹,无声地蜿蜒而下,在他年轻的脸庞上犁出两道清晰的痕迹,但他死死抿着嘴唇,甚至用牙齿咬住了口腔内壁的软肉,不让一丝一毫的啜泣声溢出。

身后的喧嚣与怒吼声,随着他们不断深入裂缝,渐渐变得模糊、扭曲,最终被裂缝深处一种更深沉、更恒久、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低沉而持续的咆哮轰鸣声所掩盖、所吞噬。同时,空气中弥漫的水汽越来越浓重,带着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仿佛能渗透进骨髓。他们不知道这条黑暗的裂缝究竟通向何处,是另一个绝境,还是渺茫的生路?他们只知道,必须远离那个入口,远离那些索命的追兵,远离那令人心碎的牺牲之地。

“葛叔……葛叔他……”小陈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带着浓重到化不开的鼻音,哽咽着低语,声音在狭窄逼仄的通道里产生微弱的、如同鬼魅般的回响,更添几分凄凉。

“别回头!想都别想!”林国栋嘶哑地打断他,声音因极力压抑着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炸裂的悲恸和滔天的负罪感而扭曲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记住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忘!活下去!把东西……送出去!”他的话,更像是在对自己进行一场残酷的催眠,用钢铁般的意志,强行将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悲伤和自责镇压下去。老葛最后那决绝如磐石的眼神、那铿锵如金石交击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成了支撑这具残破不堪、濒临崩溃的躯壳继续向前挪动的唯一动力,也是最后的枷锁。

绝对的黑暗和未知的前路,极大地放大了内心所有的恐惧。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摸索前行了多久,或许只有短短十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在无尽的地狱回廊中跋涉了几个世纪。裂缝曲折蜿蜒,仿佛没有尽头,时而狭窄低矮得需要他们匍匐爬行,尖锐的岩石刮擦着身体;时而又会豁然开朗,出现一个较为宽敞的洞厅,但随即又被新的、更幽深的狭窄通道所吞噬。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那股来自地底深处的轰鸣声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震耳欲聋,仿佛巨兽就在耳边喘息。

就在两人的体力与意志力都即将被这无尽的黑暗与绝望彻底耗尽、吞噬之际,前方极远处,隐约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周遭漆黑截然不同的光亮!那光亮并非他们渴望的阳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冷冷的、仿佛来自幽冥水底或某种神秘矿物的冷光,诡谲而迷离。同时,那股低沉的轰鸣也演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咆哮,空气中弥漫的浓重水汽几乎凝结成肉眼可见的冰晶,寒意刺骨,深入骨髓。

他们如同溺水者看到远方漂浮的稻草,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挣扎着向那点亮光挪去。爬过一段尤其狭窄低矮、需要蜷缩身体才能通过的通道后,眼前猛地豁然开朗!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洞穴赫然呈现!洞顶高悬,望不到顶,垂下无数千姿百态、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利剑丛林。洞穴中央,一条宽阔汹涌的地下河如同黑色的巨龙般奔腾咆哮,河水幽深,呈现出一种近乎墨黑的蓝色,深不见底,水声在巨大的洞穴中反复撞击、回荡,形成令人心神俱震的轰鸣。那幽蓝的光源,似乎源自河水中某种奇特的发光微生物群落,或是洞壁某种富含磷质或特殊元素的矿物,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光怪陆离,光影交错,充满了诡异莫测的氛围,宛如传说中的地下冥河。

“地……地下河!真的有地下河!”小陈惊愕地张大了嘴巴,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有限的认知范围,带来一种混合着恐惧与茫然的震撼。

林国栋也是心头狂震,如同被重锤击中。绝路之中,竟然真的出现了新的路径?但这地下河通向何方?是通往希望的彼岸,还是直坠地狱的深渊?河水如此湍急汹涌,颜色如此诡异,水温冰冷刺骨,他们两人,一个重伤几近残废,一个年轻却经验匮乏,如何能在这条冥河上求得一线生机?

然而,当他们强压心悸,仔细审视周围时,发现沿着汹涌的河岸,竟然有一条被千万年水流冲刷形成的、狭窄而极其湿滑的天然岩架,如同巨兽肋骨般勉强依附在陡峭的洞壁上,宽度仅容一人紧贴岩壁、侧身缓缓挪动。岩架下方就是咆哮的深渊,上方是嶙峋的怪石,没有任何退路。

“只能走这里了。没有别的选择。”林国栋看着那如同沸腾般翻滚的墨蓝色河水,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绝。回头路已被死亡堵死,唯有向前,踏入这未知的险境。

两人小心翼翼地、如同踩在刀尖上一般,踏上了那条致命的岩架。岩石表面覆盖着滑腻无比的青苔和冷凝水珠,湿滑得难以立足。脚下就是深不见底、发出震耳欲聋咆哮的暗河,激流撞击岩壁溅起的冰冷水花不断打在脸上、身上,带走本就稀薄的热量。林国栋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冰冷粗糙、布满湿滑苔藓的岩壁上,受伤的左脚完全悬空,不敢丝毫着力,全靠双臂肌肉贲张、十指死死抠进岩壁缝隙产生的微弱摩擦力,以及右腿拼命蹬踏维持平衡,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横向挪动。小陈紧跟在他身后,呼吸急促,年轻的眼睛瞪得老大,紧张地注视着林国栋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落脚点,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在千钧一发之际伸出援手。

每一步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精神高度紧张到了极致,体力的消耗速度惊人。幽蓝诡异的光影在湍急的水面上疯狂跳跃、扭曲,映照出两人苍白如纸、写满惊恐与决绝的脸庞。暗河永恒的咆哮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掩盖了其他一切声音,也如同重锤般不断敲击着他们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就在他们提心吊胆、艰难前行了约百米之后,一个更令人绝望的景象出现在眼前——前方的岩架,竟然被一处从洞顶塌陷下来的、如同小山般的巨大石堆完全截断!石堆的大部分浸没在湍急的河水中,水流在此处形成数个恐怖的高速漩涡和肉眼可见的、能吞噬一切的暗流,根本没有任何绕行的可能!

“没……没路了!完了!”小陈的声音带着彻底的崩溃和哭腔,最后的心理防线似乎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林国栋的心也瞬间沉入了冰冷的河底,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上天为何如此捉弄他们?好不容易摆脱追兵,找到一条可能通往生路的地下通道,竟然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死路?难道老葛的牺牲,就要这样毫无意义地葬送在此地?

在极致的绝望中,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最冷静的猎手,目光锐利如刀,一寸寸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细节。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靠近水面的、那堆乱石的缝隙之间——那里,似乎有一个半淹在水下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不大,被湍急的水流和翻滚的泡沫部分遮掩,仅容一人蜷缩着身体勉强通过,河水正不断地、汩汩地涌入其中。

“那里!水下有个洞!”林国栋指向那个幽深的、仿佛怪兽嘴巴的洞口,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可……可那是水底下啊!这么急的水!怎么过去?进去还能出来吗?”小陈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充满了对未知和溺水的本能恐惧。

林国栋看着那汹涌翻滚、颜色诡异的河水,又低头看了看怀中那份紧贴胸口、比性命还重要的油布包裹,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决绝。“赌一把!这河水是活的,有进口必有出口!这个洞口能持续进水,说明后面很可能有空间,不是实心的!憋一口气,潜过去!这是唯一的希望!”

这是一场用生命做赌注的豪赌。地下河道结构诡谲多变,洞口后面可能是更广阔的地下湖或通道,也可能是一条更狭窄的、充满陷阱的死胡同,甚至可能直接是更深的地下裂隙。

没有时间犹豫,更没有退路。林国栋将油布包裹用从破烂衣衫上撕下的布条,死死地、一圈又一圈地绑在胸前,确保万无一失。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几口冰冷潮湿的空气,仿佛要将一生的气都吸进去,然后对小陈决然说道:“我先过去探路!如果……如果我一口气没上来……你就……你就自己想办法……”他没忍心说完那个最坏的结果,但意思已然明确。

“不!林大哥!让我先来!我水性比你好!”小陈抢着说道,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义无反顾。

“别争了!我年纪大,经验多些,遇到意外更能应对。”林国栋不容置疑地打断他,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的水洞,一咬牙,忍着脚踝处传来的、几乎要让他昏厥的刺骨疼痛,看准水流相对稍缓的一个瞬间,猛地滑入了冰冷刺骨、如同万根钢针扎身的河水中!河水瞬间淹没了他,巨大的冲击力和漩涡的吸力几乎将他瞬间卷走吞噬。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死死抓住一块水下突出的、长满滑腻水草的岩石,勉强稳住身形,然后瞄准那个黑暗的水下洞口,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一头扎了下去,潜入那未知的黑暗之中!

冰冷、黑暗、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瞬间包裹了他,挤压着他的胸腔和耳膜。他拼命划动双臂,蹬踏双腿,向着前方那一点模糊的、因水流折射而扭曲的光亮挣扎前行。肺部如同火烧般灼痛,氧气急速消耗,伤腿在冰冷的河水中几乎失去知觉。就在他感觉意识开始模糊、黑暗即将彻底吞噬他的最后一刻,前方突然一空,阻力消失,他的头猛地冲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他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浓郁水汽和霉味的空气,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他发现自己身处另一个相对较小的洞穴中,河水在这里流速减缓,形成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深潭,然后向着另一个方向的黑暗流淌而去。他成功了!赌赢了第一关!

“小陈!过来!这边安全!有空气!”他朝着来路的方向,用尽力气大喊,声音在洞穴中产生空洞的回响。

片刻后,水面一阵波动,小陈也成功地潜了过来,冒出水面,同样剧烈地咳嗽着,喘息着。两人挣扎着爬上一处浅浅的石滩,瘫倒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如同两条被抛上岸的、濒死的鱼,除了胸膛剧烈的起伏和劫后余生的、带着颤音的喘息,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冰冷的石滩上瘫软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两人才勉强缓过一口气来,挣扎着坐起身,开始打量这个新的容身之所。这个洞穴比之前经过的那个主洞穴要小许多,但显得相对干燥,空气中那股浓重的水汽和霉味似乎也淡了一些。河水在此处形成一个墨绿色的深潭,水面相对平静,然后无声无息地流向洞穴另一端那片深邃的黑暗。更令人惊异的是,在洞穴一角,靠近洞壁的地方,他们发现了一些绝非自然形成的、明显的人工痕迹!

那里散落着几个锈蚀严重、几乎与周围岩石颜色融为一体的金属块,从形状依稀可辨,似乎是某种机械的齿轮或轴承部件。旁边还有几个早已腐烂散架的木箱残骸,里面露出一些完全朽烂的绳索和说不清用途的铁器碎片。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相对干燥的岩壁上,有人用某种暗红色的、似乎是矿物颜料的涂料,绘制着一些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辨的箭头和简单抽象的符号标记,这些标记,清晰地指向河水下游流淌的方向!

“这里……以前真的有人来过?还不是最近的事?”小陈惊讶地抚摸着那些冰冷、锈迹斑斑的金属块,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林国栋心中一动,如同被电流穿过。他仔细审视那些标记的绘制风格和颜料的氧化程度,又查看那些金属的锈蚀状态,这些痕迹看起来颇有年头,至少是几年甚至更久以前留下的。他猛然想起老葛曾经提过,这片群山在更早的年代,曾有过地质勘探队甚至更神秘的单位活动过。难道,这条隐秘的地下河,并非完全未知的绝地,而是一条曾经被某些人使用过、后又废弃的秘密通道?这条通道,是否会与气象站人员藏匿证据的行为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

这个意外的发现,如同在无边黑暗中又点燃了一星微弱的灯火,虽然光芒摇曳,却足以让人在绝望中看到一丝方向。如果这真的是一条曾被探索甚至利用过的路径,那么他们逃出生天的可能性,就不再是纯粹的幻想。

他们沿着岩壁上那些模糊的红色箭头标记指示的方向,继续向下游探索。这段路比起之前紧贴汹涌暗河的岩架要好走一些,河岸变得相对宽阔,脚下是大小不一的鹅卵石。虽然四周依旧被浓重的黑暗所笼罩,但那种完全迷失方向、对前路一无所知的恐惧感,因为这些古老标记的存在而减轻了不少。地下河在这里蜿蜒曲折,洞穴的形态也变化多端,时而开阔如厅堂,时而狭窄如甬道。

在穿过一个令人惊叹的、洞壁和洞顶布满巨大晶莹水晶簇的洞厅之后(那些水晶在幽蓝水光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们有了更惊人、也更鼓舞人心的发现!在洞壁一侧,一个明显是经过人工开凿的、狭窄而陡峭的石阶,向上延伸,没入上方更深沉的黑暗之中。石阶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圆滑,但开凿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辨。石阶旁,散落着一盏锈迹斑斑、玻璃罩早已破裂的老式煤油探灯,以及半截完全腐烂、仅剩一点金属扣件的皮带。

“有路!有路可以上去!”小陈激动地指着那通向未知上方的石阶,声音中充满了绝处逢生的喜悦。

林国栋仔细观察,石阶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人走过了。他内心陷入短暂的权衡:向上走,意味着离开相对熟悉的水源,进入完全未知的、可能更复杂危险的上层洞穴系统;继续沿河走,前途依然莫测,但至少有水。然而,对“出路”的强烈渴望,以及这些人工痕迹带来的暗示,最终促使他做出了决定。

“往上走!这台阶肯定是通向外面的!”林国栋下定了决心。

他们开始沿着陡峭的石阶向上攀登。台阶异常陡峭,漫长仿佛没有尽头,在黑暗中盘旋上升,每一步都充满未知。林国栋的伤腿每登上一级台阶,都如同受刑,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全靠小陈在后面连推带顶,拼尽全力。黑暗中,只有彼此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声、脚踩在石阶上的沙沙声以及心脏狂跳的轰鸣声。体力在飞速流逝,绝望感不时涌上心头。

不知在黑暗中攀登了多久,就在林国栋感觉自己的意志和体力都即将彻底崩溃、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前方极高处,隐约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那不再是地下河诡异的幽蓝光,而是……自然的、灰白色的、代表着外界与希望的天光!

“光!是外面的光!出口!我们找到出口了!”小陈喜极而泣,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这缕微光如同最强的兴奋剂,注入了两人濒临枯竭的身体。他们拼尽最后一丝潜力,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冲向那点亮光。出口被茂密的、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藤蔓和灌木丛几乎完全遮盖,拨开这些坚韧的植物后,久违的、带着清新草木香气和湿润泥土气息的空气,如同甘泉般涌入他们火烧火燎的肺部,虽然依旧寒冷,却让他们激动得浑身颤抖,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极其隐蔽、三面都是陡峭崖壁的幽深山坳底部,出口巧妙地位于一个不大不小的瀑布后面的岩缝中,水帘成了天然的掩护,从外面根本无从发现。天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灰蒙蒙的,下着冰冷的细雨。远处,群山寂静地矗立在雨幕中,看不到任何灯火,也听不到任何搜山的动静。

他们……竟然真的奇迹般地逃出来了!从那个充满牺牲与绝望的裂缝,穿越了诡异危险的地下暗河,找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极其隐秘的出口!

两人踉跄着冲出洞口,瘫倒在瀑布旁湿漉漉、长满青苔的草地上,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自由的、冰冷的空气,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刚从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中惊醒。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如同暖流般冲刷着他们冰冷麻木的肢体,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刻骨铭心的疲惫和那无法摆脱的、失去战友的沉痛。

老葛牺牲了。为了给他们创造一线生机,他毅然留在了那个黑暗的裂缝里,用生命引开了追兵。他的结局,可想而知。这份悲痛,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永远烙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

林国栋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怀中那份紧贴胸口、被汗水和河水浸透、却依旧被保护得完好的油布包裹。它还在,沉甸甸的,冰冷而坚实。里面装着老刘用生命换来的初始线索,和老葛用生命守护的、足以定罪的惊天证据。这早已不是简单的物品,它是鲜血,是牺牲,是无数冤屈与不甘凝聚成的希望之火,是一份必须用生命去完成的、重于泰山的托付。

小陈看着林国栋的动作,年轻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悲伤和失去兄长的痛苦,但在这悲伤深处,一种新的、更加坚定的光芒逐渐燃起,那是经历了生死考验后淬炼出的成熟与责任。“林大哥,我们……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去哪里?”

林国栋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灰蒙蒙的、雨幕笼罩的、未知的远山。逃出哑巴谷,仅仅是从一个绝境暂时脱身。张技术员那伙人及其爪牙,肯定还在像梳头发一样搜捕他们。省城那边的情况,赵建国的安危,全都杳无音信。他们自己,伤痕累累,饥寒交迫,如同丧家之犬。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无头苍蝇般仓皇逃窜。他们手中有了一张可能扭转乾坤的、沉重的底牌,心中有了一把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利刃,肩上扛着一份不容推卸的、关乎正义与真相的责任。

“先找一个绝对安全、能遮风避雨的地方,藏起来。”林国栋的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风雨洗礼后的沉稳与决断,“处理伤口,恢复体力。我们这副样子,走不了多远。然后……想办法摸清外面的情况,寻找可靠的途径,必须……必须把这些东西,送到该送的地方去!”

前路依然布满了荆棘与陷阱,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但希望的火种,历经了血与火的洗礼、生与死的考验,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为牺牲的浇灌和责任的锤炼,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顽强。他们从死亡的深渊边缘挣扎而出,背负着逝者的殷切期望和未尽的使命,踏上了一条更为漫长、更为曲折、也必然更为凶险的征途。山谷寂静,雨丝冰冷,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但斗争,远未结束,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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