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黑根的动作比维托预想的还要快。仅仅半天之后,当窗外的纽约陷入霓虹与黑暗交织的深夜时,他已经带着初步的情报和一身寒气回到了伪装成病房的套房。
“少爷,这是我能弄到的初步现场报告。”汤姆递过几张用打字机敲出的文件,上面盖着某个分局的模糊印章,显然得来不易。“袭击您的枪手使用的是改装过的柯尔特m1911,黑市上可以买到,但子弹是特制的穿甲弹,这不是普通街头混混能搞到的。教父别墅那边的袭击者用的是汤普森冲锋枪和至少一支狙击步枪,战术配合非常专业。”
维托快速浏览着文件,【洞察之眼】让他能迅速捕捉关键信息。“专业,而且有内应。否则不可能同时对我和父亲的行踪把握得那么准,还能突破别墅的外围防御。桑尼那边有什么动静?”
汤姆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桑尼少爷……他认定是巴西尼家族干的。已经派了三批人手去布鲁克林‘拜访’巴西尼的几家地下赌场和妓院,双方发生了冲突,我们损失了四个人,对方估计也差不多。但巴西尼那边矢口否认,声称这是污蔑。现在其他家族都在观望,气氛很紧张。”
“愚蠢。”维托吐出两个字,语气冰冷。桑尼的反应完全在敌人预料之中,这正是对方想要的结果——让柯里昂家族在愤怒中树敌,消耗力量。“联系上索洛佐了吗?”
“联系上了,很谨慎,但表示有兴趣。”汤姆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他要求在明天下午,在布朗克斯区的‘西西里之光’咖啡馆见面,只准您带一个人。”
“一个人?”维托冷笑,“他是想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重伤濒死’,还是想趁机做点什么。答应他。”
“少爷!这太危险了!”汤姆急了,“您的伤还没好,而且索洛佐是条毒蛇,跟塔塔格里亚家族关系暧昧!”
“正是因为他危险,我才要去。”维托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汤姆,你记住,有时候最大的危险,反而能带来最清晰的信息。我会带克莱门扎去。”彼得·克莱门扎,家族的重要头目之一,以忠诚和粗中有细着称,而且体型魁梧,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另外,”维托话锋一转,“那份‘异常名单’呢?”
汤姆从内袋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有几个。财务官莫·格林这两天频繁往城外打电话;负责码头仓库的卡朋失踪了大半天,刚刚才回来,解释说是去处理一批‘被海关扣住的货’,但没通过正常渠道报备;还有……教父的司机兼保镖法布里奇奥,在遇袭后表现得过于‘镇定’,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护送教父的救护车,而是留在了现场‘协助调查’。”
维托将这几个名字记在心里。财务官、仓库头目、贴身保镖……每一个都可能接触到关键信息。“盯紧他们,尤其是法布里奇奥。但不要打草惊蛇。”
“是。”
“还有一件事,”维托看向汤姆,“我需要你动用所有法律上的关系,查一查最近有没有大笔的、来源可疑的资金流入或流出与我们家族有关的银行账户,特别是通过巴勒莫(西西里首府)那边的渠道。”
汤姆立刻明白了维托的用意——如果有内鬼勾结外敌,往往伴随着资金往来。“我立刻去办。”
汤姆离开后,维托忍着肩痛,挣扎着下床,走到房间角落的酒柜旁,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昂贵的意大利格拉巴酒。火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他需要思考。敌人是谁?巴西尼?塔塔格里亚?还是他们联手?抑或是家族内部有人想趁机上位?索洛佐扮演什么角色?毒品的诱惑力太大,足以让很多人铤而走险,包括……他那个暴躁但并非毫无野心的大哥桑尼吗?
不,桑尼可能冲动,但绝不会背叛父亲。这一点,维托凭直觉相信。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但这光芒之下,是比抗日战场更加黑暗和黏稠的泥沼。这里没有明确的敌人旗帜,每个人脸上都可能戴着面具。
第二天下午,布朗克斯区,“西西里之光”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位置偏僻,装修老旧,弥漫着浓郁的咖啡和烟草味道。客人寥寥无几。维托在克莱门扎的搀扶下(一半是表演,一半是真实的虚弱),走进了约定的包厢。他脸色苍白,裹着厚厚的大衣,左臂僵硬地垂着,一副重伤未愈的模样。
包厢里,一个瘦削、眼窝深陷、留着两撇精致小胡子的男人已经等在那里,正是“土耳其人”索洛佐。他身边站着两个面无表情、手插在兜里的壮汉。
“柯里昂少爷,”索洛佐站起身,露出一个商人般精明的笑容,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在维托身上打量,“看到您能来,真是令人欣慰。请坐,您的伤……看来传闻有些夸张?”
“死不了。”维托在克莱门扎的帮助下坐下,声音沙哑,“索洛佐先生,时间宝贵。你对我提出的‘新可能’感兴趣?”
索洛佐挥挥手,他的两个手下退到了包厢门口,与克莱门扎形成对峙。他自己则点燃一支雪茄,慢悠悠地说:“我一直很欣赏柯里昂家族的……影响力。尤其是你们在码头、工会和政界的关系网。可惜,老柯里昂先生对某些‘新兴行业’的看法过于保守。”
“毒品。”维托直接点破。
“是‘药品生意’,利润丰厚,风险可控。”索洛佐纠正道,身体前倾,“现在,老柯里昂倒下了,桑尼少爷似乎更关注于复仇和展示肌肉。而您,维托少爷,我听说您一向对家族的‘传统生意’不太上心?也许,这是一个机会,让我们开创一种新的……合作模式。我有稳定的货源和分销渠道,你们提供保护和政治庇护。利润,我们可以谈。”
维托不动声色地听着,【洞察之眼】仔细观察着索洛佐的微表情和情绪波动。对方看似在提议合作,但话语中多次提及老柯里昂倒下和桑尼的莽撞,更像是在试探柯里昂家族目前的虚弱程度和内部矛盾,甚至……是在暗示如果合作不成,他可能转而支持其他对柯里昂家族不利的势力。
“很诱人的提议。”维托缓缓道,“但你也知道,我父亲的原则。而且,家族现在的情况……恐怕暂时无法提供你需要的‘稳定’。”
索洛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冷厉,但他很快掩饰过去:“原则是可以改变的,尤其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至于稳定……如果柯里昂家族内部无法达成一致,或许,我们可以帮助‘促成’这种一致。比如,让某些更……开明的人,掌握话语权。”
图穷匕见!这是在赤裸裸地暗示可以支持维托(或者家族内其他愿意合作的人)上位,甚至不惜采取更激烈的手段!
维托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犹豫和挣扎的神情,恰到好处地扮演了一个在家族危难中看到机会、却又顾虑重重的纨绔子弟。“这……我需要时间考虑。而且,现在我大哥桑尼……”
“桑尼少爷是个勇士,但勇士有时候会看不清脚下的路。”索洛佐意味深长地说,“维托少爷,您比他更聪明,更懂得变通。好好考虑一下,时间不等人。一周后,我希望能听到您的好消息。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会面在不冷不热的气氛中结束。回到车上,克莱门扎瓮声瓮气地说:“少爷,那土耳其佬没安好心。他在挑拨离间。”
“我知道,彼得。”维托靠在座椅上,疲惫地闭上眼。索洛佐的试探和拉拢,证实了他的猜测:这场袭击背后,毒品生意是关键动机之一。索洛佐和塔塔格里亚家族很可能已经联手,甚至可能还拉拢了家族内部的叛徒。他们想趁乱颠覆柯里昂家族,或者至少逼迫家族开放毒品渠道。
“去长滩别墅。”维托对司机吩咐道。他必须去看看父亲,也必须在桑尼做出更多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和他谈一谈。
车子驶向长岛。维托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
棋盘已经铺开,对手已落子。现在,轮到他这个刚刚从病榻上爬起来的“纨绔少爷”,来执棋了。
第一步,稳住家族内部。
第二步,揪出内鬼。
第三步,让那些敢向柯里昂家族伸手的人,付出代价。
他的眼神,在暮色中,锐利如刀。
(第21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