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天让猴子去查。这回给的钱,可就少多了。
前几次折腾下来,他那点家底,就跟漏了底的米缸似的,快见空了。
猴子捏着那叠皱巴巴、还带着烟味的票子,心里直骂街。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雾栖岛那边,他是真没辙了。
那岛上的人,看着都乐乐呵呵,挺实在。可你一打听外头的事儿,他们就摇头,要么说“不知道”,要么说“咱就种地打鱼,外头的事不懂”。软钉子碰得你一点脾气没有。
码头那个云川更是个硬骨头。脸上那道疤,一看就不是善茬。眼神扫过来,跟小刀子似的。多问两句,他就活动手腕子,骨头节咔吧咔吧响。猴子现在看见他,小腿肚子都转筋。
线上找的水军,号封得那叫一个干净,连点渣都没剩下。造假的那个豁牙,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说作坊让人给端了,老本都赔光了,现在人躲得没影,电话也打不通。
猴子觉得自己像头蒙着眼拉磨的驴,光转圈,不出活。钱是哗哗地往外流,有用的消息,一个子儿都没捞着。
他蹲在望海镇码头边那个小酒馆里。馆子又小又破,一股子鱼腥味。
他灌着最便宜的白酒,舌头都大了,跟那同样没啥生意、蔫头耷脑的老板絮叨:“邪了门了……真邪了门了……那破岛,你说,是不是真有神仙蹲那儿保佑?咋就能回回都碰壁?”
老板拿着块黑乎乎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油腻腻的柜台,眼皮都懒得抬:“神仙?这海边拜妈祖的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个这么灵。要我说啊,指不定是有人护着。我听来在码头的人提过一嘴,岛上那个小云岛主,跟魔都的苏家和京都的顾家,都有关系都是硬茬子。”
顾家?那个顾家?
猴子脑子里“嗡”一下,那点酒意吓醒了一大半。这姓……他好像在哪听过。对了,老大以前喝高了吹牛的时候,好像有谁提过一嘴,说是背景深,不能惹。
他酒钱都没结清,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跟陈昊天这么一学,还添了点油,加了点醋。
出租屋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眼睛疼。陈昊天听完,没像往常那样跳起来砸东西。
他坐在那张破椅子上——皮都掉光了,弹簧硌得慌——直勾勾地盯着墙上那块雨水洇出来的黄印子。那印子歪歪扭扭,像个鬼脸。
他半天没说话,喉咙里忽然发出“嗬嗬”的怪笑,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顾家…………好,好得很……”他笑着,眼神却空荡荡的,透着一股子疯劲。
“林婉清……你行啊……离了我,攀上高枝儿了?还有那破岛……一个个的,都巴不得我死,是吧?”
他猛地站起来,动作太急,带倒了旁边半瓶白酒。玻璃碴子混着刺鼻的酒液,溅了一地。
“查!给老子往死里查是那个顾家!查他祖宗十八代!查他跟那破岛,跟林婉清那贱人,到底怎么勾搭上的!”他吼着,把抽屉里最后几捆现金全拽出来,狠狠摔在猴子面前,“钱!老子还有钱!去查!”
猴子看着那点钱,心里拔凉。这点哪够啊?可看着老大那双红得吓人、已经完全没理智的眼睛,他屁也不敢放,抓起钱,赶紧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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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清“婉容轩”的办公室,在顶楼。窗明几净,空气里飘着一点点精油的香味,很淡,闻着让人心里静。
跟陈昊天那个狗窝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小艾轻轻推门进来,把一份文件放在大办公桌上,声音压得低低的:“林总,您让我留意的……那边有动静了。”
林婉清正在看“雾栖甄选”俱乐部下季度的活动方案,闻言抬起头,好看的眉毛轻轻动了一下:“说。”
“我们的人跟着猴子,发现他们最近到处打听一个叫顾家,好像还跟雾栖岛关系不一般。还有,”小艾凑近点。
“之前跟陈昊天闹翻了的刘会计,偷偷联系我们了。他说……手上有陈昊天以前公司挪用公款、做假账的真东西,问我们……感不感兴趣。”
林婉清往后靠进柔软的皮椅里。刘会计她记得,是个有点古板,但做事一板一眼的老财务。因为不肯在账目上配合陈昊天搞鬼,被逼得差点走投无路。
“他想要什么?”林婉清的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情绪。
“他说陈昊天现在疯了,怕被报复。知道您跟陈昊天的过节,也……也信您现在的名声和做事的规矩。他把证据给我们,换一笔钱,够他全家搬去外地,安安稳稳过日子。”
林婉清没立刻搭腔。她转头看向窗外。省城的天总是灰蒙蒙的,高楼把天空切得一块一块的。
她恨陈昊天吗?恨过。那股恨意,曾经是她咬着牙爬起来的力气。
但现在,她更在意别的。她好不容易把“婉容轩”做起来,有了好名声,有了稳定的客人。还有……每个月那十瓶从雾栖岛来的玫瑰精油。
想到那精油的味道,她好像还能闻见。那么鲜活,那么有劲,像一束光,照进过她心里最冷最暗的角落。
她不懂种地,但她知道,能弄出这种东西的地方和人,不该让陈昊天这种烂泥里的臭虫给毁了。
这不光是报复。这是清扫。扫掉一个可能坏了她这条新财路,甚至可能波及那个让她觉得莫名心安的海岛的祸害。
“接触他。想办法,看看东西是不是真的。钱可以谈,但东西必须够真,够全。”林婉清睁开眼,眼神清亮,也冷静。
“另外,把之前离婚时候,咱们掌握的,他转移财产、搞鬼债务的那些材料,再理一遍,弄扎实点。”
小艾明白了:“林总,您是想……”
“举报。”林婉清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经济犯罪,证据确凿,该去哪去哪。他进去了,大家都干净。”
她停了停,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一点:“匿名。但是我们又快又准,递到该收的地方。记住,咱们就是守法的老百姓,偶然发现了点违法犯罪的事儿,顺便……也给咱这行当,清清场。”
“明白。”小艾点头,拿起文件快步走了。
林婉清重新看电脑屏幕,却有点静不下心。她拿起手机,找到那个聊天记录没几条、名字备注是“雾栖岛-云”的对话框,手指悬着,最后还是没按下去。她点开了云栖月之前发来的“幻灵”品牌包装设计图,那朵带着独特疤痕的玫瑰线条,她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