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昊天脸上那笑挂着，半天没掉下来。他看着猴子那张还带着青紫的怂脸，牙缝里挤出声嗤笑。
“听明白了？”他身子往前凑了凑，烟头死命摁进那个五块钱买的玻璃烟灰缸里，捻得咯吱响，“这三件事，一块儿办。要快，要狠。”
猴子脖子都快点断了：“明白明白老大！造假的作坊我会找好，水军也联系了下家，就是钱这块儿……”
“钱他妈不是问题！”陈昊天嗓门猛地拔高，又硬压下去，眼珠子盯着猴子。
“老子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破罐子破摔的劲儿。林婉清那娘们，还有雾栖岛想靠着岛上那点破花烂草翻身？做梦！”
猴子后背一凉，屁都没敢放一个，缩着脖子退出了这间闷得跟蒸笼似的出租屋。
门一关，陈昊天瘫回那把吱呀乱叫的破皮椅里，瞪着天花板上那块雨水渗出来的黄印子。空气里劣质烟味混着昨天泡面汤的馊气，直往鼻子里钻。他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还在市中心那栋最高的写字楼里，整面墙都是玻璃，下头车流跟蚂蚁似的。那时候身边围着的，哪个不是点头哈腰喊“陈总”。
“操……”他狠狠啐了一口，眼里血丝缠成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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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雾栖岛的晚上是另一个世界。
海风带着白天晒透的暖乎气，慢悠悠荡过小院。葡萄架子底下，一顿闹腾的晚饭刚散场，空气里还飘着烤鱼尾巴的焦香和玫瑰酱那股子甜腻味儿。
云川蹲在水池边上哗啦啦洗手，嘴里哼着跑调跑到海对面的歌。月光打在他左脸那道疤上，衬得没那么吓人了。
顾沉舟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两罐岛上自己鼓捣的啤酒，铝罐外面凝着一层细密的小水珠。他走到云川旁边，递过去一罐。
“谢了顾哥。”云川接过，啪一声拉开，仰脖子灌下去一大口，舒坦地哈了口气，“还是咱自家弄的东西实在，啤酒都带点粮食的甜味儿。”
顾沉舟也拉开自己那罐，没急着喝，身子往后一靠，倚在旁边的石头台子边上。
“白天码头那帮人，后来还露过脸么？”
云川抹了把嘴，咧嘴笑了：“影子都没了。一帮软脚虾，我还没活动开呢。”他晃了晃拳头，又压低嗓子。
“不过顾哥，我琢磨着，那帮小子不像自个儿的主意。领头那个，眼神飘得很，后头肯定还有人。这回吃了亏，保不齐憋着更下作的屁。”
顾沉舟点了点头。月光底下，他侧脸的线条跟刀削过似的。
“猜对了。后头的人叫陈昊天，林婉清的前头那个。”
“啊？就那个……”云川一愣，随即撇撇嘴，“离都离了，还跑前妻财路上撒钉子？什么玩意儿！”
“破产了，欠一屁股烂账，走投无路了，看啥都像救命稻草。”顾沉舟语气平得跟海面似的。
“这种人，没啥可输的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云川脸色正经起来：“那咱得防着点。岛上老老少少都指着好日子过，可不能让这些烂人坏了心情。”
“嗯。”顾沉舟喝了口酒，冰凉的液体滑下去。“你和林肖看好码头跟船，货上多留个心眼。旁的……”
他顿了顿，看向远处月光底下泛着银粼子的海面，“我来。”
云川一愣，扭头看顾沉舟。
这人站在那儿，身板挺得跟后山那棵老松树似的，脸上没啥表情，可就是让人心里踏实。
他忽然就懂了，咧开嘴，重重一巴掌拍在顾沉舟胳膊上：“成！有顾哥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落地了！明面上的我来，阴沟里的你挡！”
顾沉舟被他拍得晃都没晃一下，嘴角动了动，算是笑了：“别让她知道。”
“明白！”云川一拍大腿。
“月月那脾气，知道了肯定嫌麻烦，搞不好还得说咱小题大做。她就该高高兴兴种她的花，琢磨她那些新玩意儿。”
俩铝罐碰了一下，叮当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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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雾栖岛上热闹得跟开了锅似的。
云栖月差不多长在果园里了。种的剑叶橙开始挂果了，青绿中透着金黄，鼓鼓囊囊的。佛手柑的枝头上垂着奇形怪状的果实，像合十的手指，浮起一层朦朦胧胧的黄绿色。
她戴着顶旧草帽，裤腿卷到小腿肚，手里攥着个小本本，边走边划拉，时不时蹲下捡起落果闻闻，或者把脸凑到枝叶前嗅嗅那独特的柑橘香。
阿璃跟在她脚后跟，巴掌大的白团子如今在岛上养得毛光水滑，粉尾巴尖得意地翘着，一步不落。就是这狐狸经常走着走着就没影了，不是去扑愣头愣脑的菜粉蝶，就是试图用爪子扒拉土里的蚯蚓，总被云栖月用脚尖轻轻拨回来。
“阿璃，你是狐仙，注意点形象。”云栖月没辙。
‘形象能换小鱼干吗？’阿璃理直气壮地在脑子里回她，‘本狐仙这是在帮你巡察疆土，驱逐害虫！你看那条蚯蚓，长得歪瓜裂枣的，肯定不是好虫！’
云栖月：“……谢了，但它是在松土。”
不远处的地里临时搭建的灶台处更吵。周甜妹系着碎花围裙，站在大铁锅前熬新一批佛手柑果酱，柑橘清香混着蜜甜飘得老远。
孙大娘领着几个老姐妹，手脚麻利地把晒干的剑叶橙皮和佛手柑切片往布袋里塞，缝成理气安神的枕头和驱虫香囊。
林春杏安静地缩在角落里，飞针走线，把各色碎布头拼成好看又结实的小袋子，正好装干燥的果皮片。
“甜妹，你这酱是不是又加料了？闻着好醒神！”王婶一边往枕头里塞橙皮片，一边抽着鼻子问。
周甜妹得意地搅着锅里那摊晶莹透亮的橘酱：“那可不！月月这次给的佛手柑香气足，皮薄肉厚。我冰糖和蜂蜜的比例调了调，火候也多看了一会儿……尝尝？”她舀出一小勺，晾在白瓷碟里。
几个女人立刻围上去，用干净的小木片挑了点送嘴里。
“唔！清甜不腻，后味还有回甘！”
“佛手柑这香气真舒服，闻着心里都敞亮！”
“明天给我留两罐！我老伴胃口最近不太好呢！”
说笑声快把屋顶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