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晨。
紫金山在冬日晨雾中若隐若现,山脚下的宗祠建筑群肃穆庄严。徐伯钧的追思会定于巳时(上午九点)开始,但辰时刚过(早上七点),就已经有人陆续到达。
陈朔化装成“张明轩”——华昌贸易公司经理,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长衫,外罩黑色棉袍,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中年商人。苏婉清扮作他的助手,一身藏青色旗袍,外披米白色羊毛披肩,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手提包。
他们没有直接前往宗祠,而是先去了山腰处的一个观景亭。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追思会现场,又能保持安全距离。
“影佐的人已经到了。”苏婉清举起一个小型望远镜——这是从德国进口的8倍军用望远镜,镜片做过特殊处理,不会反光。
陈朔接过望远镜。宗祠前的空地上,已经停着几辆黑色轿车。一些穿着便衣但举止明显是军人的男子在四周走动,他们看似随意,但站位形成了有效的监控网络。
“至少十二个明哨,暗哨数量不明。”陈朔判断道,“影佐很重视这个场合。”
“看那边。”苏婉清指向宗祠侧门。
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正在和几个人交谈。即使隔着很远,也能看出那正是周明远。
“联统党的人来得也早。”陈朔调整焦距,看到周明远身边站着顾文渊,还有几个文化界熟悉的面孔——顾颉刚、马寅初都在其中。
“顾颉刚先生真的来了。”苏婉清有些意外,“我以为他这样地位的学者,会避开这种敏感场合。”
“这就是徐伯钧的影响力。”陈朔放下望远镜,“他是民国初年的老革命,又是学术泰斗,门生故旧遍布政学两界。他的追思会,就算影佐想压,也压不住所有人的哀悼之情。”
两人在观景亭又观察了二十分钟,直到前来参加追思会的人越来越多。文化界、教育界、新闻界的人士陆续抵达,其中不少是金陵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影佐的便衣们不得不扩大监控范围,人手开始显得紧张。
“时机到了。”陈朔说,“我们下去。”
他们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一条偏僻的山径绕到宗祠后门。这里也有便衣看守,但只有两个人。
陈朔从手提包里取出两张请柬——是真的请柬,由徐家发出,通过顾文渊转交。便衣仔细检查了请柬,又对照了一份名单,才放他们进去。
宗祠内部庄严肃穆,正厅中央挂着徐伯钧的大幅遗像。相片上的老人面容清癯,眼神睿智,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相框上披着黑纱,下方是层层叠叠的花圈和挽联。
陈朔和苏婉清在签名簿上写下“张明轩”、“李婉如”的化名,然后走到灵前鞠躬。按照传统礼仪,灵前点着一盏长明灯——精致的铜制油灯,灯芯在油脂中缓缓燃烧,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和松香味。
就在陈朔鞠躬时,他注意到灵堂右侧的屏风后面,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那个人影的动作很快,但陈朔还是捕捉到了一个细节——那人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正在记录什么。
行为记录员。陈朔立刻判断出那人的身份。影佐派来的人,专门观察追思会上每个人的行为举止:谁和谁交谈,交谈了多长时间,表情如何,有没有异常举动。
心理学出身的影佐,相信人的无意识行为会暴露内心真实想法。
陈朔面不改色地完成仪式,然后和苏婉清退到一旁。他们选择了一个靠柱子的位置,这里既能观察全场,又不太引人注目。
追思会正式开始了。
主持仪式的是徐伯钧的长子徐世襄,一位五十多岁的学者,现任中央大学文学院院长。他的悼词平实恳切,回顾了父亲一生的学术成就和人格风范,没有一句涉及政治,但每一句都在强调“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陈朔注意到,当徐世襄说到“先父常言,文化如水,可润物无声,亦可穿石裂岩”时,影佐的几个记录员同时抬起了头。
这时,侧门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瘦高的日本人在几个随从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没有穿军装,但那种特有的军人姿态暴露了他的身份。
“影佐祯昭。”苏婉清在陈朔耳边低语。
陈朔微微点头。他研究过影佐的照片,但见到真人还是第一次。这个五十多岁的战略课课长比照片上更显清瘦,眼镜片后的眼睛细长而锐利,像手术刀一样扫过全场。
影佐没有去灵前鞠躬,而是站在门口,静静观察。他的随从迅速散开,融入人群。
追思会继续进行。徐世襄之后,是顾颉刚代表学界致悼词。这位史学泰斗已经七十高龄,但声音依然洪亮:
“伯钧兄一生,守的是文化人的本分。什么是本分?求真而已。对学问求真,对事理求真,对历史求真。这个‘真’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因为有时候,真话不能直说,真事不能明做。但伯钧兄找到了方法——不能直说,就曲说;不能明做,就暗做。曲说不是谎话,暗做不是坏事,这其中的分寸,他把握了一辈子。”
这番悼词说得含蓄,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几个记录员飞快地记录着。
接下来是周明远发言。他走上台时,陈朔注意到影佐的身体微微前倾——这是感兴趣的表现。
“徐老先生生前,我曾有幸拜访请教。”周明远的声音温和而清晰,“我问先生:时局如此,文化人该如何自处?先生答了八个字:守正出奇,存亡继绝。”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
“守正,是守住文化人的良心和风骨。出奇,是在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传承文脉。存亡,是让中华文化不绝如缕。继绝,是把那些快要失传的东西接续下去。今天在座的各位,很多人都在做这件事——有人办识字班,让工人农民能读书看报;有人整理古籍,让先人智慧不湮灭;有人教授手艺,让传统技艺传下去。这些工作看似微小,但合在一起,就是存亡继绝的大业。”
这番话引起了共鸣。人群中有人点头,有人轻声叹息。
但陈朔的注意力不在周明远身上,而在影佐身上。他看到影佐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那是轻蔑的表现。在这个老牌特工看来,周明远的讲话太过理想化,不够实际。
这就是影佐的认知盲区,陈朔想。他太相信数据和逻辑,太轻视情感和精神力量的作用。
悼词环节结束后,是自由吊唁时间。人们开始走动、交谈,灵堂里响起低低的说话声。
陈朔对苏婉清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开行动。
苏婉清走向几位文化界的女士,加入她们的谈话圈。陈朔则看似随意地踱步,实际上在观察几个关键人物——
顾文渊正在和一位书店同业交谈,话题是“战时纸张供应问题”。这是他们预先设计好的掩护话题,真实目的是交换情报。
林墨站在一幅徐伯钧的遗作前——那是幅水墨山水,画面简约,意境深远。几个青年画家围在他身边,讨论着绘画技法。但陈朔注意到,林墨的手在画框边缘轻轻敲击,那是摩尔斯电码的节奏。
“安全”——林墨在传递这个信号。
最值得注意的是藤田浩二。这位心理学专家也来了,穿着便装,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他没有记录,只是静静观察,眼神中带着学者的专注,也带着一丝困惑。
陈朔决定接近他。
“藤田先生也对徐老的画作感兴趣?”
陈朔用流利的日语开口,声音平和自然。他知道藤田会中文,但用对方的母语开场,能降低戒备心。
藤田转过头,看到是一个陌生的中国商人,微微惊讶,但还是礼貌地点头:“略知一二。徐先生的画,有文人画的清雅,也有现代画的简洁。”
“说得精辟。”陈朔站到藤田身边,也看着那幅山水,“徐老生前常说,画山水不是画山水的形,而是画山水的气。形会变,气长存。”
藤田侧目看了陈朔一眼:“阁下是?”
“张明轩,做点小生意。”陈朔递上一张名片——华昌贸易公司经理,地址电话都是真的,公司也是真实存在的壳公司,“以前有幸向徐老求过一幅字,算是半师之谊。”
这个身份编得恰到好处。商人向文化名人求字画是常事,既有交集,又不深。
藤田接过名片,看了看:“华昌贸易……是做丝绸生意的?”
陈朔心中一动。藤田知道这家公司,说明他做过功课。
“正是。”他坦然回答,“做了十五年丝绸生意,上海人,去年才来金陵发展。最近想拓展一些与文化相关的业务,所以今天来学习学习。”
“与文化相关的业务?”藤田推了推眼镜,“张先生对文化也有兴趣?”
“谈不上兴趣,是觉得这里有商机。”陈朔巧妙地回答,“现在时局动荡,但越是动荡,文化越显得珍贵。我听说有些书店、画廊生意还不错,就想了解了解。”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纯粹的商人,只为利益而来。
藤田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但又挑不出毛病。他换了个角度:
“张先生觉得,在现在的时局下,文化传承最需要什么?”
这个问题更直接了。
陈朔想了想,给出一个看似平庸实则深思熟虑的回答:
“需要有心人。战乱年代,政府顾不上,学校开不了,出版业萧条。但总有些人,在茶馆里说书,在祠堂里教识字,在家里抄古籍。这些人不求名利,就是觉得这事该做。徐老生前最看重的就是这些人,他说这是民间的文脉。”
“民间的文脉……”藤田重复这个词,眼神若有所思。
“对。”陈朔继续发挥,“官方文化就像大江大河,声势浩大但容易改道。民间文化像地下水,看不见,但到处都有,干旱时能救命。就说我老家吧,一个村子里可能没几个人识字,但老人讲故事,妇女唱民歌,孩子玩游戏,这里面都有老祖宗的智慧在传。”
这番话完全站在民间立场,不涉及任何政治,但暗合了陈朔的“根系”理论。
藤田果然被吸引了:“张先生的老家是?”
“苏北,靠近洪泽湖。”陈朔说了个真实的地点,“我们那里渔民多,有套‘看天歌’,根据云彩、风向、水色预测天气,一代代口传。没文字记载,但比气象台还准。”
“口传文化……”藤田喃喃道,忽然问,“张先生觉得,这种口传文化和现在的识字班,哪个更重要?”
关键问题。
陈朔知道,藤田在试探他对识字班的态度——那正是影佐重点怀疑的目标。
“都重要,但作用不同。”他从容应对,“识字班是教人认字,有了文字就能看书看报,接触更广阔的世界。口传文化是保存地方特色,让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根。就像一棵树,识字班是往上长,接触阳光雨露;口传文化是往下扎,吸收水土营养。缺了哪边,树都长不好。”
这个比喻让藤田眼睛一亮。
“很精彩的比喻。”他说,“藤田受教了。”
就在这时,灵堂另一侧传来一阵喧哗。
陈朔和藤田同时转头看去——
喧哗声来自周明远所在的位置。
几个联统党的中层人员——都是三四十岁的文人模样——正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声音很大,周围的吊唁者都侧目而视。
“……徐老一生倡导思想自由,可现在呢?出本书要审,办个报要批,连教学生都要报备!这是对文化的扼杀!”一个戴圆框眼镜的男子高声说道。
他的同伴接口:“岂止是扼杀,简直是文化专制!日本友人常说要‘中日亲善,文化共荣’,可亲善是双向的,共荣是平等的。现在这样,谈何亲善?谈何共荣?”
这些话已经相当尖锐了。
影佐的便衣们迅速围拢过去,但没有立即干预,而是在等待指令。
陈朔看到影佐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周明远在几个人身边,似乎在劝解,但态度并不坚决。
这是计划中的戏码,陈朔立刻明白了。联统党要主动制造冲突,吸引影佐的注意力,为真正的网络争取空间。
但接下来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个戴圆框眼镜的男子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高举过头:
“诸位!这是我搜集的三个月来的文化管制案例——查封书店十七家,停刊报纸九家,禁止集会三十五次!徐老尸骨未寒,他一生扞卫的东西正在被践踏!今天在徐老灵前,我要问一句:这样的政策,是对得起徐老,还是对得起‘文化共荣’的口号?!”
全场哗然。
这份文件如果是真的,那就不是简单的抱怨,而是系统性的指控。
影佐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做了个手势,几个便衣立刻上前,要带走那个男子。
“放开我!言论自由是基本权利!我是中国公民,在我的国家,悼念一位文化前辈,说几句真话,难道也犯法吗?!”男子挣扎着,声音更大。
他的同伴们也加入抗争,现场顿时混乱起来。
陈朔迅速评估局势。这场戏演得太过逼真,已经超出了“吸引注意力”的程度,变成了真正的对抗。影佐不可能在这种公开场合退让,否则会严重损害日方权威。
果然,影佐亲自走了过去。
“诸位,请冷静。”他的中文很标准,甚至带着点北平口音,“徐先生的追思会,本应是庄严肃穆的场合。有什么意见,可以事后通过正当渠道反映。现在这样,是对逝者的不尊重。”
“正当渠道?”另一个联统党人员冷笑,“我们反映过多少次了?石沉大海!影佐课长,您的新部门成立时说,要‘改善文化政策,促进中日理解’。可三个月过去了,除了管制更严,我们看到了什么改善?”
这话直接针对影佐本人。
灵堂里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影佐,看他如何回应。
影佐推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陈朔熟悉这种表情——这是猎手锁定目标时的专注。
“政策改善需要时间,也需要各界的建设性意见。”影佐的声音依然平静,但透出寒意,“但如果在追思会上闹事,就不是提意见,而是破坏社会秩序。请几位先回去冷静一下,改日我们可以专门座谈。”
这是最后通牒。
按理说,联统党的人应该见好就收,顺势下台。但那个戴圆框眼镜的男子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把手里的文件猛地撒向空中!
几十页纸像雪花一样飘散,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在众人眼前飞舞。
“这些就是证据!大家看看!这就是‘文化共荣’的真相!”他嘶喊着。
全场彻底乱了。有人去捡那些纸,有人惊呼,有人想往外走。影佐的便衣们终于不再客气,强行控制住那几个联统党人员,要把他们带离现场。
但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了:
“请等一下。”
说话的是顾颉刚。
这位七十岁的史学泰斗缓缓走到影佐面前,虽然年迈,但腰板挺直,自有一股威严。
“影佐先生,今天是伯钧兄的追思会。”顾颉刚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伯钧兄一生,最重礼数。灵堂之上,不宜动粗。这几位年轻人言语或有不当,但终究是一片赤诚。能否给老朽一个面子,让他们留下,等追思会结束再论他事?”
这话说得极有分量。顾颉刚不仅是学术泰斗,在社会各界都有崇高声望。他开口求情,影佐必须慎重考虑。
更重要的是,顾颉刚的话把事件性质从“政治对抗”拉回了“礼数问题”,给了影佐一个台阶。
影佐沉默了几秒钟。
这几秒钟里,陈朔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意识到,这场意外冲突可能成为一个转机——如果影佐在顾颉刚的压力下让步,那么“文化界仍有影响力”这个认知就会强化,有利于网络的生存。
但如果影佐强硬到底,就会暴露日方对文化界的真实态度,反而可能激化矛盾。
影佐会怎么选?
“顾先生言重了。”
影佐终于开口,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微笑——那种礼节性的、不达眼底的微笑。
“既然是顾先生开口,这个面子我自然要给。”他说着,对便衣们做了个手势,“放开这几位先生。追思会继续。”
便衣们松开了控制。那几个联统党人员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的表情复杂——有愤怒,有不甘,也有松了一口气的庆幸。
周明远连忙上前,低声对那几个人说了些什么。他们最终没有再闹,而是退到了人群外围。
一场可能的激烈冲突,就这样被暂时化解了。
但陈朔知道,事情没完。影佐的让步只是战术性的,他一定会秋后算账。那几个联统党人员,恐怕追思会一结束就会被请去“喝茶”。
追思会继续进行,但气氛已经完全变了。原本庄严肃穆的悼念场合,现在弥漫着一种紧张和不安。人们交谈的声音更低了,眼神交流更多了,每个人都意识到:金陵的文化界,正在经历一场寒流。
陈朔回到苏婉清身边。她已经从几位女士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那个戴眼镜的叫陆修文,以前在《中央日报》当过编辑。”苏婉清低声说,“另外几个也都是文化界的人。但他们今天的举动,连周明远都觉得意外。”
“意外?”陈朔皱眉。
“周明远夫人也在那些女士中。”苏婉清说,“她私下抱怨,说这几个人‘太冲动,坏了周先生的安排’。看来周明远原本没打算闹这么大。”
陈朔心中一沉。如果这不是周明远计划内的,那就意味着两种情况:要么这几个人是擅自行动,要么……他们是被人利用了。
他重新观察那几个人。陆修文被同伴围着,还在激动地说着什么,但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冒出汗珠。那不是愤怒的汗水,更像是……恐惧的冷汗。
他在害怕,陈朔敏锐地察觉到。不是害怕影佐,而是害怕别的东西。
就在这时,陈朔注意到一个细节:陆修文的西装口袋鼓鼓的,里面似乎还有东西。在他激动挥舞手臂时,口袋边缘露出了一角纸——不是普通的纸,而是一种淡蓝色的、带有水印的特殊纸张。
陈朔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认识那种纸。那是日本军部内部使用的机密文件用纸,水印是樱花图案,在特定角度光线下才能看到。民间根本不可能拿到。
陆修文怎么会有这种纸?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陈朔脑中形成。但他还需要验证。
追思会进入尾声。徐世襄再次上台,感谢各位前来,并宣布追思会结束后,徐家备了简单的素斋,愿意的宾客可以移步偏厅。
人群开始松动,有人离开,有人留下用餐。
陈朔对苏婉清说:“我们该走了。”
“不去和周明远打个招呼?”
“现在不合适。”陈朔摇头,“影佐的眼睛盯着他呢。我们从后门走。”
两人低调地离开灵堂,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但就在经过宗祠后院时,陈朔忽然停下脚步。
后院有一排厢房,原本是宗祠管理人员居住的。此刻,其中一间厢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低低的说话声——是日语。
陈朔对苏婉清做了个噤声手势,两人悄悄靠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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