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
阿禾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缕光,融入了一片浩瀚而温暖的愿力海洋。无数古老的祈愿、坚定的信念、对光明的向往,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河,奔腾入海,最终都涌向她怀中那盏越来越亮、越来越完整的心灯。
灯身上的裂痕早已消失无踪,原本残缺的莲瓣完美生长,灯座与灯柱浑然一体,散发着温润如玉的光泽。灯芯处的火焰,不再是微弱的金红,而是一种纯净到极致、仿佛能照彻灵魂的乳白色,稳定而磅礴地燃烧着。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盏心灯,正在发生某种本质的蜕变。它不再仅仅是一件法宝,更像是……一个沉睡已久的生命,正在她的心意与浩瀚愿力的共同呼唤下,缓缓苏醒。
外界激烈的战斗、幽冥死气的嘶吼、祖龙法相的咆哮,都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水幕,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唯有手中这盏灯的脉动,与远处那被锁链束缚的祖灯之灵的悲鸣与渴望,无比清晰地共鸣着。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苍老、疲惫、却依旧带着无限慈和与希望的声音,直接在她心间响起:
“孩子……你来了……”
是那尊道人遗蜕?还是……祖灯之灵?
“是我,也是它。”那声音仿佛知道她的疑惑,“我是明心子留下的一缕残念,依托祖灯莲子而存。它……是祖灯沉寂的灵性,是我宗门无数弟子愿力的聚合,也是这片土地最后的守护者。”
“前辈……”阿禾在心中回应,有些无措,“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已经在做了,孩子。”那声音温和道,“用你最纯粹的心,去点亮它,去呼唤它,去告诉它……光明未灭,传承未绝,家……还在等待。”
阿禾福至心灵,不再犹豫。她将全部心神,所有对光明的向往,对黑暗的厌恶,对伙伴的担忧,对家园的眷恋,以及对怀中这盏陪伴她经历风雨、已然如同亲人伙伴般的灯的珍爱与信任,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
“亮起来……照亮这里……把坏蛋都赶走……让大家回家……”
简单、质朴,却无比坚定的愿望,化作最纯粹的心念之力。
怀中的心灯,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芒不再是乳白色,而是化为了一种七彩流转、却又纯净无瑕的奇异光辉!光芒冲天而起,与上空那团融入祖灯莲子的七彩光球彻底融为一体!
光球剧烈震颤、膨胀,内部那盏凝实的微型心灯虚影,猛然投射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七彩光柱,跨越虚空,精准无比地照射在远处那被无数幽冥锁链缠绕的、庞大无比的祖灯之灵虚影的核心处!
嗡——!!!
仿佛沉寂了万古的巨钟被敲响!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新生喜悦与古老威严的波动,以祖灯之灵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咔嚓!咔嚓!咔嚓!”
缠绕在祖灯之灵上的那些粗大幽冥锁链,在这蕴含了新生祖灯本源之力的七彩光柱照耀下,如同被烈阳暴晒的冰雪,迅速崩裂、瓦解、化为黑烟消散!
祖灯之灵那黯淡无光的庞大虚影,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七彩光柱传递来的纯净愿力与新生气息!虚影迅速变得凝实、明亮,莲瓣舒展,灯焰的位置,一点温暖而坚定的光芒,如同星火燎原,迅速点燃、蔓延,最终化作一团虽然不大、却无比纯净炽烈的乳白色火焰!
祖灯之灵……被唤醒了!
虽然距离完全恢复昔日的威能还差得远,但那沉睡的灵性已然复苏,与阿禾手中那盏新生的、完整的“子灯”建立了牢不可破的联系。两者同源而出,子灯是引子,是火种,而祖灯之灵,则是那沉寂的火山,蕴藏着无穷底蕴。
“不——!这不可能——!!!”无面尊使发出了绝望到极致的嘶吼。它感觉到,自己对这片幽冥死域的掌控正在迅速减弱!那被它侵蚀、污染、同化了数百年的祖灯之灵,正在挣脱枷锁,并且爆发出对它本源力量强烈的排斥与净化之力!
更让它惊恐的是,随着祖灯之灵复苏,整个心灯阁三楼,不,是整个明心宗遗址深处与“归墟之眼”交织的空间,都开始剧烈震动、排斥幽冥之力!
四周那片无尽的黑暗虚空开始崩塌、收缩!那些哀嚎的怨魂虚影在纯净愿力的光芒照耀下,脸上痛苦扭曲的神色渐渐平复,化为点点微光消散,仿佛得到了解脱。无处不在的幽冥死气,如同遇到克星,迅速被驱散、净化。
平台重新变得稳固,七彩雾气重新弥漫(但已不再有迷障效果),上空是光芒大盛的七彩光球与复苏的祖灯之灵,下方是手持完整心灯、周身笼罩在纯净光辉中的阿禾。
局势,瞬间逆转!
“幽冥孽障!你的末日到了!”敖渊所化的祖龙法相发出威严的龙吟,抓住对方心神失守、力量削弱的瞬间,龙炎化作无数金色锁链,朝着无面尊使那阴影本体缠绕而去!同时,龙尾横扫,将那些从崩塌虚空中冒出的残余幽冥怪物尽数扫灭!
云鹤子等人精神大振,配合敖渊,各种攻击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向无面尊使。
无面尊使此刻气息大乱,阴影本体在祖灯之力和敖渊龙炎的双重压制下,不断被灼烧、消融。它发出不甘的厉啸,猛地将残余的阴影力量收缩,化作一道极其凝练的黑色箭矢,不再攻击他人,而是以同归于尽的姿态,射向平台中央——目标依旧是阿禾,或者说,是她手中那盏已然完整、散发着令它恐惧又渴望气息的心灯!
“阿禾!”敖渊瞳孔骤缩,想要回身救援,却被无面尊使最后爆发的幽冥死气暂时阻隔!
黑色箭矢快如闪电,蕴含着无面尊使最后的疯狂与怨毒,直指阿禾心口!
阿禾此刻还沉浸在与祖灯之灵共鸣、手中心灯完整焕新的奇妙状态中,对那致命的袭击似乎毫无所觉。
就在黑色箭矢即将触及她身体的刹那——
她腰间,那盏一直安静悬挂、似乎完成了“引导”任务的九曜琉璃盏,再次自主飞出!
这一次,琉璃盏并未爆发出七彩霞光,而是滴溜溜旋转着,盏口对准了那道黑色箭矢。盏身内部,仿佛出现了一个微型的、旋转的星空漩涡。
黑色箭矢一头扎进了琉璃盏的盏口之中。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那道足以重创甚至灭杀元婴修士的幽冥绝命一击,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琉璃盏“吞”了进去。盏身微微震颤了一下,表面流转的七彩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只是吃了一颗不太好吃的糖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在做最后挣扎的无面尊使。
“那……那是什么东西?!”无面尊使残存的意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竟然能直接吸纳本使的‘幽冥灭魂箭’?!这不可能!”
敖渊也目露惊异。他知道九曜琉璃盏是克制幽冥的至宝,却没想到其威能如此玄妙,竟能直接吞噬如此强度的幽冥攻击。
趁此机会,敖渊龙炎所化的金色锁链终于彻底缠绕住了无面尊使那已经虚弱不堪的阴影本体!龙炎熊熊燃烧,不断净化着其中的幽冥死气。
“结束了。”敖渊冰冷的声音响起,祖龙法相张开巨口,一道浓缩到极致的暗金色龙炎吐息,喷涌而出,将无面尊使的阴影本体彻底淹没!
在凄厉不甘的尖啸声中,这尊谋划数百年、给东海带来无数灾祸的幽冥尊使,终于在祖灯之力的压制和敖渊的龙炎焚灼下,彻底灰飞烟灭,连一丝残魂都未能留下。
随着无面尊使的湮灭,最后一缕顽固的幽冥死气也被净化。整个心灯阁三楼空间彻底稳定下来,不再震荡。七彩雾气缓缓流淌,散发着宁静祥和的气息。上空,祖灯之灵的虚影已经变得凝实了许多,那点乳白色的灯焰稳定燃烧,虽然不及全盛时万一,却充满了新生的活力,与阿禾手中的心灯遥相呼应,光芒交织。
战斗,终于结束了。
敖渊收回祖龙法相,落回平台,脸色略显苍白,显化法相对抗整个幽冥死域,消耗极大。他第一时间看向阿禾:“没事吧?”
阿禾这才从那种玄妙状态中彻底回过神来,看着敖渊关切的眼神,又看看自己手中这盏完整无瑕、光芒温润的心灯,还有腰间那似乎“打了个嗝”的琉璃盏,眨了眨眼睛,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感觉灯好像不一样了。”
何止不一样!云鹤子等人也围了过来,看着阿禾手中那盏气息浑然一体、光华内蕴的心灯,眼中都充满了惊叹。这盏灯此刻散发出的愿力波动,纯净而浩瀚,比之前强大了何止十倍!而且,它与上空那复苏的祖灯之灵气息相连,仿佛一体双生。
“恭喜阿禾姑娘,心灯终得完整!”云鹤子由衷赞道,“此番多亏了姑娘,我等才能化险为夷,更唤醒了祖灯之灵,彻底净化了此地的幽冥隐患!”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慧明老僧也面露微笑,“此灯重光,乃东海之福,苍生之幸。”
阿禾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是大家一起努力,还有……灯自己也很想变完整。”
莲生也从心灯光芒中探出头,看着上空那熟悉的祖灯之灵虚影,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又哭又笑:“祖灯……祖灯醒了……爹爹,娘亲……你们看到了吗……”
就在这时,上空那复苏的祖灯之灵虚影,缓缓投下一道柔和的光束,笼罩在莲生身上。莲生那有些透明的身体,在这光束的滋养下,似乎凝实了一点点,气息也更加稳定。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小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
“明心子”那苍老慈和的声音再次在众人心间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却也带着一丝即将消散的怅然:
“多谢诸位,助我宗门传承不灭,助祖灯重燃。莲生……乃我宗末代弟子血脉,与一枚心灯莲瓣碎片共生数百年,灵性独特。今后,便让她依附于这盏新生的‘子灯’吧,也算是……回家了。”
“此间幽冥之患已除,然‘归墟之眼’与明心宗遗址空间交织已久,受此番变故影响,恐有变动。诸位宜速速离去。”
“传承既续,吾愿已了。这最后一缕残念,便化为星火,照亮你们归途吧……”
话音渐低,最终消散。
与此同时,那尊端坐的道人遗蜕,连同他身下的白玉平台,开始化作点点晶莹的微光,缓缓升腾,融入上空那团七彩光球和祖灯之灵虚影之中。光球与祖灯之灵的光芒更加柔和稳定,仿佛获得了最后的补全。
而整个心灯阁,乃至外面的净心湖、明心殿、问道廊……整个明心宗遗址核心区域,都开始发出轻微的嗡鸣。并非崩塌,而是一种调整、归位。那些被幽冥侵蚀、扭曲的空间结构和禁制,在祖灯之力复苏的引导下,开始缓慢地自我修复、校正。
“此地不宜久留!”云鹤子感受到空间的变化,连忙道,“祖灯之灵刚刚复苏,尚不能完全掌控这片与归墟之眼交织的复杂空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返回码头营地,与古尘师弟他们汇合,然后撤出碎星礁海域!”
敖渊点头,拉起阿禾:“走。”
阿禾最后看了一眼上空那温暖的祖灯之灵虚影,和光芒中对她挥着小手的莲生,心中默默告别,然后转身跟着敖渊,与众人一起,沿着来路快速返回。
回去的路,因为幽冥之力尽除,祖灯之灵复苏带来的一定秩序,变得顺畅了许多。很快,他们便穿过心灯阁、净心湖(湖水已不再漆黑,恢复了清澈,只是依旧深不见底)、静思堂、问道廊,重新回到了明心殿前殿。
殿前广场上,留守的古尘长老等人早已焦急等待,见到他们平安归来,且阿禾手中多了一盏完整的心灯,都是又惊又喜。简单说明情况后,众人不敢耽搁,立刻登上修复好的飞舟,全速朝着来时的“阴兵渡”码头方向撤离。
飞舟疾驰在逐渐恢复清明的海域。回头望去,那片笼罩碎星礁数百年的灰暗雾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变淡。海面之下,隐约传来低沉而恢弘的嗡鸣,那是古老遗迹空间自我调整、与归墟之眼重新建立平衡的声响。甚至能看到,远处的海面上,有七彩的霞光偶尔冲天而起,那是祖灯之灵的光芒透出水面。
一场持续了数百年的幽冥侵蚀之祸,终于在今日,因为一盏灯的重聚,一个人的心意,一群人的努力,画上了句号。
飞舟上,阿禾靠在敖渊身边,看着手中这盏完整的心灯,又看看腰间安静的琉璃盏,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与温暖。
“敖渊,我们回家了,对吗?”
“嗯,回家。”
东海龙宫,那座安稳的水下宫殿,还有那些等待他们的亲人朋友,终于就在不远的前方了。
而他们带回的,不仅是一场胜利,一盏完整的心灯,或许还有……关于明心宗那古老传承与愿力之道的,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