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时间,如同指间流沙,在紧张而有序的准备中飞速流逝。
潜渊宫的静室几乎成了阿禾的第二个寝殿。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里面,与心灯进行着更深层次的磨合与探索。龟丞相送来的、敖瑗调拨的各类滋养神魂、稳固心境的丹药灵石堆满了静室一角,确保她能以最佳状态进行修炼。
敖渊的指导至关重要。他不仅传授她更精细的灵力操控技巧,还与她一同分析心灯力量的特性。他们发现,当阿禾心意纯粹到极致,并怀着强烈的“净化”与“守护”之念时,心灯的火焰便会自然转化为那种奇异的七彩琉璃色,敖渊称之为“琉璃净火”。
这种火焰并非简单的颜色变化。其温度并不灼人,却对幽冥、怨煞、诅咒等一切负面能量有着惊人的净化效果,而且消耗比之前单纯的乳白色愿力之光要小,威力却更强。更奇妙的是,琉璃净火似乎能随着阿禾的心意塑形,可聚可散,可攻可守。
“关键在于‘心念合一’。”敖渊反复强调,“你要忘记‘施展法术’的念头,而是将你自己想象成‘光’,是‘净化’本身。灯是你,你即是灯。”
这说起来玄奥,但对心思纯粹、与心灯羁绊日深的阿禾而言,却并非不可企及。她一次次尝试,从最初只能偶然激发琉璃色光晕,到后来能稳定维持数个呼吸,再到第五日时,她已经能较为自如地操控一小团琉璃净火在指尖跳跃、拉长成丝、或是扩散成薄薄的光罩。
静室中,阿禾掌心托着一团拳头大小、缓缓旋转的七彩琉璃火焰,光芒流转,美轮美奂,却散发着令任何阴邪之物战栗的纯净气息。她额角渗出细汗,但眼神明亮专注。
“很好。”敖渊在一旁看着,眼中露出赞许,“维持稳定,尝试将它压缩成针形。”
阿禾点点头,意念集中。掌心的琉璃净火开始向内收缩、凝聚,颜色变得更加深邃璀璨,最终化作一根三寸来长、细如发丝、却凝练无比的七彩光针,静静悬浮在她掌心之上,针尖一点锐芒,仿佛能刺破一切污秽。
“成了!”阿禾欣喜地低呼,心神一松,那光针立刻散开,重新化为温暖的光芒融入心灯。
“不错。”敖渊走上前,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灵茶,“休息片刻。琉璃净火耗神,需张弛有度。”
阿禾接过茶喝了一口,感觉精神上的疲惫被灵茶温润的力量缓缓抚平。她看向敖渊,这几日他除了指导自己,还要修炼“锁脉封魂”之术,与敖瑗推演行动细节,甚至亲自去沉波海眼外围查看阵法布置,同样忙碌疲惫,但那双金色的眼眸却始终沉静而坚定,仿佛能安定一切惶惑。
“敖渊,‘锁脉封魂’……会不会对你有很大损伤?”阿禾忍不住问出这几日的担忧。那术法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温和的手段。
“有些损耗,但在可控范围内。”敖渊没有隐瞒,“主要是临时‘锁闭’部分血脉与外界的感应通道,相当于给自己加上一层隔绝护甲。时效约莫两个时辰,过后需及时解除,并辅以丹药调养。只要能在此时间内完成净化并退出,便无大碍。”
两个时辰……在危机四伏的归墟之眼封印深处,够用吗?阿禾心里没底,但她知道这是必要的代价。
“陛下,娘娘。”静室外传来龟丞相的声音,“长公主殿下到了。”
敖瑗来了?阿禾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和敖渊一起走出静室。
敖瑗依旧是一身简洁的月白宫装,只是眉眼间带着连日操劳的淡淡倦色,但眼神依旧清冷锐利。她身后跟着两名捧着厚重卷宗和玉盘的女官。
“皇姐。”敖渊示意她坐下。
“不必多礼。”敖瑗抬手,目光在阿禾和她怀中光华内蕴的心灯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看来龙后进展顺利。‘琉璃净火’已能初步掌控?”
“回长公主,已经可以凝聚成形了。”阿禾老实回答。
“甚好。”敖瑗从女官捧着的玉盘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湛蓝、内部仿佛有潮汐涌动的菱形水晶,递给阿禾,“此乃‘潮音佩’,佩戴于身,可一定程度上稳定心神,抵御神魂层面的侵蚀与诱惑,对深入封印或有助益。”
阿禾连忙接过,入手温凉,一股宁静祥和的气息缓缓渗入心神,让她因连日苦修而略显浮躁的心绪都平复了不少。“谢谢长公主殿下。”
敖瑗又对敖渊道:“封印外围加固阵法已基本完成,共三层,以‘定海’‘镇魂’‘绝源’为核心,应能暂时封锁住破损裂隙的扩张,并削弱其内部能量外泄。但据阵法反馈,裂隙内部的空间极不稳定,且有强烈的能量乱流,直接传送或空间跳跃进入风险极大,只能从外围阵法预留的‘生门’,沿特定路径潜入。”
她示意女官展开带来的卷宗,上面绘制着复杂的阵图和多条用不同颜色标注的路径。
“这是根据古老图录和近期监测数据推演出的几条可能路径。”敖瑗指着图卷,“红色为最危险,空间乱流和能量冲击最强,但距离裂隙核心可能最近;蓝色相对平缓,但绕路较远,且沿途可能有未知阻碍;黄色折中。具体选择,需视当时情况而定。”
敖渊仔细看着图卷,沉吟道:“时间有限,不宜绕行过远。届时视‘锁脉封魂’效果和能量乱流强度,在红黄之间择一而行。皇姐,撤退路线和接应如何安排?”
“沉波海眼外围,我会亲率‘镇海卫’精锐布下接应大阵。”敖瑗指向图卷外围几个标记点,“一旦你们发出信号,或超过预定时间未归,接应大阵会全力运转,接引你们退出,并视情况启动备用方案,甚至……请动父皇出手。”
请龙王出手,意味着情况可能恶化到最坏的地步。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另外,”敖瑗顿了顿,语气更加严肃,“根据对那‘契约污染’残留气息的进一步分析,以及古籍中对三千年前那次事件的描述,我们怀疑,那封印核心处,除了被污染的契约碎片,可能还残留着某种……‘意识’或‘执念’。它很可能具备一定的主动攻击性和蛊惑性,尤其是对身负祖龙血脉者。皇弟,龙后,你们务必守住灵台清明,谨防幻象与神魂侵蚀。”
还有“意识”?阿禾听得头皮发麻。一个被封了不知多少年的坏东西,居然还有自己的“想法”?
敖渊神色不变,只是点了点头:“朕明白。皇姐放心。”
商议完正事,敖瑗似乎犹豫了一下,看向阿禾,语气难得地缓和了一丝:“龙后,此行凶险,你……多加小心。心灯之力虽是关键,但你自身安危亦至关重要。若事不可为,当以保全自身为先。”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阿禾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谢谢长公主殿下,我会注意的!”
敖瑗不再多言,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很轻地飘来:“渊儿,活着回来。”
说完,她便带着女官径直离开了。
静室门口,阿禾看着敖瑗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身旁沉默的敖渊,忽然觉得,这位看似冰冷疏离的长公主,内心深处,或许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柔软与牵挂。
第七日,在越发紧绷的气氛中到来。
清晨,潜渊宫内外弥漫着一种肃穆的氛围。龟丞相亲自检查了所有装备物资:高阶避水珠、防护符箓、快速恢复灵力的丹药、应急传讯法器……以及敖渊需要使用的“镇魂玉符”和施术材料。
阿禾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淡青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心灯用特制的软囊固定在胸前,琉璃盏挂在腰间,“潮音佩”贴身佩戴。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娇憨,多了几分利落与坚毅。
敖渊则是一身玄黑劲装,气息沉凝如山。他当着阿禾和龟丞相的面,施展了“锁脉封魂”之术。只见他指尖泛起暗金色光芒,快速点在自己胸口、眉心、丹田等数处大穴,每点一下,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周身那股浩瀚的龙威也似乎被无形的锁链层层束缚、内敛,最终变得如同深海玄铁般沉静无波,但隐隐透出一丝不自然的滞涩感。
术法完成,敖渊额角已见冷汗,气息也虚弱了不少。但他眼神依旧清明锐利,对担忧望着他的阿禾和龟丞相点了点头:“无妨,时效足够。”
午时将至,出发的时刻到了。
龙王和龙后并未亲至送行,但派遣贴身内侍送来了两杯以龙宫珍藏的“万载空青”泡制的灵茶,寓意“平安归来”。三公主敖汐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眼圈红红地跑来,塞给阿禾一个自己绣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平安香囊,又抱着敖渊的胳膊说了好一会儿“一定要小心”,才被女官劝走。
最后,是长公主敖瑗亲临潜渊宫门口。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一枚刻有复杂符文的银色令牌交给敖渊:“此乃‘镇海令’,可临时调动外围接应阵法部分权限,危急时或有用处。”
然后,她目光深深看了敖渊和阿禾一眼,吐出两个字:
“保重。”
一切准备就绪,再无拖延的理由。
敖渊握住阿禾的手,两人的身影在潜渊宫门前渐渐淡化,最终化作两道微不可察的流光,悄无声息地融入海水,朝着西方那片被重重阵法笼罩、暗流汹涌的海域,疾驰而去。
深海之下,最后的征程,正式开始。
而这一次,他们将直面那沉睡(或半醒)于归墟之眼最深处、与龙族始祖血脉纠缠了万古岁月的——古老契约之影。等待他们的,是净化与救赎,还是更加深邃的黑暗与吞噬?
答案,即将在深渊之下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