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认购狂潮彻底爆发的,是江南传来的一则消息:江南首富、沈万三的后人沈明远公开放出话来,愿认购五百万两白银,只求一块御笔亲题的 “首善之家” 匾额,为家族争光。
这则消息如同火上浇油,让原本还在观望的富商巨贾们彻底按捺不住。发兑所开设前夜,正阳门外的街道上便已有人开始排队。起初只是零星几人,到后半夜,排队的人越来越多,灯笼火把连成一片,如同长龙卧街。
次日辰时,发兑所正式开门时,正阳门、东市、西市三处发兑点前,已然排起了三条蜿蜒数里的长队,一眼望不到尽头。有推着小车的普通百姓,怀揣着积攒多年的碎银;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富商,身后跟着抬着银箱的家丁;甚至还有一些致仕的官员,让家人捧着毕生积蓄前来认购。
东市分所更是出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几位山西盐商为了争抢前五名的 “首善之家” 名额,竟让家丁在寒风中打地铺守了整整两夜,排队时因谁先谁后争执不休,最后还是发兑所官员出面调解,按抵达先后顺序登记,才平息了争端。
户部官员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忙得焦头烂额,只得紧急加派人手维持秩序,增设登记窗口。发兑所内,算盘声 “噼啪” 作响,此起彼伏,登记册一本接一本地翻过,墨汁换了一碗又一碗,官员们嗓子都喊哑了,却依旧难掩脸上的激动。
第七日,首份 “大明振兴券认购进度册” 呈到了朱由检御前。毕自严满面红光,难掩激动之情:“陛下,短短七日,三地发兑所认购总额已达一千三百万两!照此势头,两千万两额度恐十日内便能募满!其中认购百万两以上者已有十七家,皆是江南、山西、福建的巨商大族,他们都在暗中较劲,争相抢夺那五个‘首善之家’的名额,有的甚至还在追加认购数额!”
朱由检接过进度册,缓缓翻阅,目光扫过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江南丝绸巨贾张氏家族,认购一百五十万两;山西盐铁大亨王氏家族,认购一百二十万两;福建海贸豪族郑氏家族,认购一百三十万两;还有几位致仕回乡的老臣,将毕生俸禄积蓄取出,认购了十万两至二十万两不等。
“好。” 朱由检轻轻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按章程办理,额满即止,切勿超发。”
他站起身,走向殿角早已准备好的书案。书案上整齐铺着五张洒金宣纸,质地精良,洁白如雪,旁边砚台中的墨已研好,浓黑发亮,几支上好的狼毫笔也已润湿,静待挥毫。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窗外秋风掠过屋檐的 “呼呼” 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钟声。朱由检提起御笔,凝神静气,目光专注地落在第一张宣纸上,手腕微沉,缓缓写下 “首善之家” 四个大字。
每一笔都力透纸背,每一划都端正庄严,字体雄浑大气,既有帝王的威严,又有文人的风骨。这不是普通的题字,而是一个帝王对忠义子民的郑重承诺,是一个王朝重建信用的开端,更是朝廷与百姓之间一份无形的契约。
写完第一张,朱由检略作停顿,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又拿起第二支笔,继续在宣纸上题字。沈明远、张世昌、王崇古、郑海山、李文达 —— 五个名字对应的五幅匾额,逐一题毕,每一幅都字字珠玑,神韵十足。
放下御笔,朱由检对毕自严温言道:“传朕旨意,这五幅‘首善之家’匾额,由户部侍郎以上官员亲自登门送往各家,务必庄重隆重。告诉天下人 —— 朝廷记得每一个在艰难时刻伸出援手的人,天子的承诺,重逾千金。”
“老臣遵旨!” 毕自严躬身领命,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五幅匾额送去的不仅是荣誉,更是朝廷的信用与温度。
半月后,两千万两 “大明振兴券” 额度全部募满。消息传回乾清宫,朱由检正在批阅赈灾奏疏,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吩咐道:“即刻调拨款项,优先拨付陕西赈灾粮款,再补发九边军饷,其余款项按计划分配至各项工程与军需。”
旨意一下,朝廷的动作雷厉风行。陕西的赈灾粮车一辆接一辆地出发,沿着官道驶向灾区,饥肠辘辘的灾民们看到粮车,眼中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九边军营中,拖欠三个月的军饷终于发放到位,将士们捧着沉甸甸的银子,军心大振,操练的呐喊声震彻云霄;运河疏浚工程也顺利开工,招募的工匠们领到了足额工钱,干劲十足。
那些得到御笔 “首善之家” 匾额的家族,更是风光无限。他们将匾额高悬于正堂中央,举行了盛大的宴请,邀请亲朋好友、地方官员前来观礼,席间无不炫耀这份殊荣,一时间成为各地热议的焦点。而那些获得户部 “义助国帑” 匾额的人家,也将匾额珍而重之地供奉起来,逢人便说:“这是朝廷颁的荣誉,是咱家为国家出过力的凭证!”
更微妙的变化发生在民间。茶楼里,有老秀才捻须感叹:“古有‘天子一诺重千金’,今见陛下以信用募资,两千万两巨款数日募满,可见民信之重要。朝廷守诺,百姓归心,大明中兴有望矣!”
市井之中,寻常百姓小心翼翼地将一两、五两的小额宝券收好,藏于枕下或箱底,互相叮嘱道:“这可是朝廷的凭证,三年后就能多拿些利息,给孩子攒点书本钱,给老人抓些汤药,可不能弄丢了!”
就连远在边疆的将士们听闻此事,也军心稍稳 —— 朝廷既然能通过发行债券募集到如此多的银子,说明国库有了周转之力,军饷自然也就有了着落,不必再担心空腹御敌。
文华殿内,朱由检看着户部呈上的最终认购报表与款项分配明细,神色平静。两千万两白银,如同一场及时雨,滋润了这个干涸的帝国,解了燃眉之急,但他深知,这只是开始,而非结束。
“陛下,” 毕自严躬身道,“此次发行振兴券,虽解了当前困境,但三年后需连本带息兑付两千多万两,压力依旧不小。”
“朕知晓。” 朱由检点头,目光深远,“所以从明年起,整顿盐政、清理关税、核查田亩的改革,必须提上日程。盐税、关税向来是朝廷重要财源,却被贪官污吏与奸商勾结侵占,亟待整顿;全国田亩隐匿虚报者甚多,核查清楚,既能增加田赋收入,又能让赋税更加公平。有了这两千万两的缓冲,朕便可推行那些早该推行的改革,从根本上解决财政困境。”
他望向殿外,深秋的天空高远澄澈,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殿内,照在御案上的 “大明振兴券” 样本上,那张淡黄色的纸券,盖着鲜红的户部大印,仿佛散发着微光。
这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用信用代替强征,用契约代替命令的开始;一个让朝廷与百姓重新学会彼此信任、同心同德的开始;一个以民信为基,图谋大明中兴的开始。
而在京城的某个角落,几个刚刚认购了一两、五两小额宝券的贩夫走卒,正围坐在一家小茶馆里,小心翼翼地传看着那张盖有户部大印的纸券,脸上满是郑重与期盼。
“朝廷真会如约兑付吗?” 有人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
“皇上都亲自题字赏那些大户了,还能赖咱们这几两银子?” 另一个人笃定地回答,“再说,咱们买的不是债券,是对朝廷的信任。只要朝廷守诺,将来日子定会越来越好!”
“是啊…… 那咱们,就信这一回!”
秋风依旧吹过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吹动着城内百姓手中的宝券,也吹动着大明中兴的希望。这一次,风中带来了不同的气息 —— 那是信诺生根发芽的声音,是一个古老帝国在艰难转身时,发出的、充满希望的轻响。
殿内,朱由检拿起朱笔,在奏章上批下一行朱砂小字:
“民信,则国兴。此两千万两,买的不只是银子,更是民心。慎之,重之,守诺如金。”
深秋的阳光穿过窗棂,将那行朱批映得熠熠生辉,仿佛是这个新时代的第一个印记,深刻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