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喊杀声、灵力爆鸣声、妖兽嘶吼声越来越清晰,混杂着隐约可辨的人类怒喝与惨叫,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所有人的神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狂暴的灵气乱流,即使相隔数里也能清晰感知。
白茯苓停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强忍着眼前一阵阵发黑和喉间不断上涌的腥甜,凝神感知前方的战况。神识如游丝般艰难探出,在混乱的能量场中捕捉信息——至少三方势力在混战,一方明显是陷入重围的人类修士,灵力属性不一,应是各派幸存者;另外两方,一方是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魔化妖兽气息,另一方则更加诡异,带着阴冷的死寂和某种……虫豸般的密集感。
战况极其激烈,人类修士一方似乎结成了临时战阵在苦苦支撑,但显然已左支右绌,伤亡在增加。
必须立刻支援!每拖延一息,都可能有人殒命!
白茯苓猛地睁开眼,眸底深处是强行压下的痛楚和决绝的冷静。她转身,语速极快,声音却异常清晰稳定,不容置疑地下达指令:
“大师兄,柳师兄!” 她看向秦越和柳风,“你们熟悉昆仑剑法,前方有昆仑剑宗的剑气,你们速去,与他们汇合,稳住右翼!”
“沈清辞!” 她的目光掠过那道冰蓝身影,没有停顿,“你剑意最快,从左侧切入,扰乱对方阵型,制造缺口!”
“陆时衍!” 她看向手握裂穹、战意昂扬的陆时衍,递过一个坚定的眼神,“正面突破,裂穹开道!击垮它们的攻势核心!”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路无涯身上,略微一顿,语气依旧平稳:“路无涯,你也去。你的力量……适合对付那些阴秽密集之物。注意分寸。” 她意有所指,既指他的魔气对某些邪物有克制,也暗示他继续隐藏魔尊身份。
路无涯血瞳微眯,看着她苍白却镇定异常的脸,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苏见夏,” 白茯苓看向好友,语气稍缓但依旧急迫,“你也去,在后方策应,用你的月华之力进行辅助和治疗,尽可能减少伤亡!”
“赤炎!” 她最后看向紧挨着自己的少年蛇妖,“你速度快,身形灵活,从旁游走协助,利用你的天赋进行干扰和突袭!注意保护好自己!”
一连串指令如疾风骤雨,将身边最强的战力瞬间分配出去,目标明确,各司其职。
然后,她看向苏清欢和沈星河,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清欢师姐,沈星河,你们和我一起留下。师姐,准备好救治伤员的药物和场地。沈星河,立刻在我们周围布置最坚固的防御和隐匿阵法,保护此地作为临时后方据点。”
她又转向不远处同样紧张待命的天音宗女修们,对那位领头师姐快速道:“师姐,麻烦你带领同门,在沈星河阵法之外再布置一道音律预警和干扰结界,同时分出人手,随时准备接应和搬运伤员!”
“是!” “明白!” 众人轰然应诺,没有丝毫犹豫。白茯苓此刻展现出的、即便在剧痛与虚弱中依然清晰无比的战场洞察力和决断力,让所有人本能地信服。
“行动!” 白茯苓一挥手。
陆时衍长啸一声,率先化作一道金色流星,裂穹枪尖撕开空气,悍然冲向战场中心!沈清辞冰蓝剑光一闪,已消失在左侧。秦越、柳风刀剑齐鸣,紧随陆时衍而去。路无涯周身气息一敛,化作一道晦暗难明的影子,融入战场边缘的混乱之中。苏见夏周身泛起柔和月华,轻盈跃起,落在后方一处较高的断壁上。赤炎则兴奋地低吼一声,身形诡异地扭动,如同融入阴影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滑向战团侧翼。
转眼间,身边能战之人几乎尽数离去,只留下苏清欢、沈星河,以及开始忙碌布置的天音宗女修。
土坡上,骤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越发激烈的厮杀声,和近处沈星河布阵时急促的咒文吟唱声、天音宗女修调试乐器的轻微弦音。
白茯苓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在确认所有人都已投入战斗、无人再注意她时,猛地垮塌下去。她踉跄一步,惊夜枪深深插入地面,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
“噗——!”
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暗红近黑、夹杂着细碎内脏碎块和顽固魔气的淤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和惊夜枪冰冷的枪杆。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鲜血仿佛不要钱似的从她唇边涌出,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
眼前彻底被黑暗和金星占据,耳畔的厮杀声、布阵声都迅速远去,变成模糊的嗡鸣。五脏六腑如同被彻底搅碎、又被冰火反复淬炼,那一直强行镇压的伤势和魔气残余,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她颤抖着手,哆哆嗦嗦地从储物空间中抓出装丹药的玉瓶,看也不看,拔开塞子就往嘴里倒。平时珍贵无比、需要慢慢炼化的高阶灵丹,此刻被她如同糖豆般胡乱吞下。丹药化开的暖流试图修补,却杯水车薪,反而因为药力冲突和过于迅猛,加剧了她经脉的负担和痛苦。
“茯……茯苓?!” 正在布置阵眼的沈星河听到动静,骇然回头,就看到白茯苓软软地沿着惊夜枪向下滑倒,鲜血染红了半幅衣裙,脸上那层秾艳的胭脂被冷汗和血污冲刷得一片狼藉,露出底下死灰般的惨白。
“师妹!” 苏清欢也惊呼一声,扔下手中的药囊就要冲过来。
然而,她们的距离毕竟有几丈远。
白茯苓最后的意识,是掌心惊夜枪冰凉的触感,是口中浓重的铁锈味,是视野尽头那道冲天而起的金色枪芒和冰蓝剑影……然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席卷而来,吞没了一切。
她像一片失去所有支撑的落叶,悄无声息地倒在冰冷污浊的地面上,惊夜枪在她身侧发出微弱的悲鸣。
土坡上,沈星河和苏清欢的惊呼被远处震天的喊杀声掩盖。天音宗的预警结界刚刚泛起微光。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昏迷前最后一刻,白茯苓沾血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向着战场的方向蜷缩了一下。
仿佛还想抓住什么,
却终究,
徒劳地,
松开了。
远方,战斗仍在继续,无人知晓,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那根一直挺立的脊梁,已然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