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上回书说到,慕容栖霞金殿封侯,受赏还朝,端的是风光无限。
可那金碧辉煌的镇北侯府,究竟是荣宠赏赐,还是黄金牢笼?
曹太监一句“京城水深”,是随口一提,还是杀人诛心?且听今朝分解!
秋分已过,寒露将至。
金景城的秋意,比北境来得更缠绵些。
风里带着御花园残桂的冷香,卷过宫墙朱檐,拂在脸上,已有了几分刺骨的凉。
慕容栖霞受封镇北侯,转眼已半月有余。
这半月,她深居简出,除了入宫谢恩、赴过两回不大不小的宫宴,便只在侯府中看书、练剑、处理些东北递来的文书。
侯府大体平静,唯赤耳与五名月影卫稚子一起练剑追逐,时而传来欢笑声。
萧归鹤的靖北将军府与她比邻而居。
二人时常对弈、论剑,或是在书房中一坐半日,推演北境舆图,商议边防部署。
日子看似平常,可这平常底下,却藏着看不见的暗流。
东北三州的消息,隔几日便由快马送来。
苏灵霄坐镇阳州,整饬防务,安抚流民,将窦烈旧部打散编入各营,又开仓放粮,减赋三年,阳州渐趋安稳,百姓称颂。
王焕暂代东北都督,驻节春州。
他到底曾是窦烈麾下,对旧部残党知根知底,清剿起来毫不手软,不过月余,已连拔十余处暗桩,擒杀窦烈心腹数人。
春州虽经战火,残破最甚,然在他铁腕与怀柔并施之下,倒也未见大乱。
滨州冯蓬,则是另一番景象。
此人素有“儒将”之名,治理地方很有一套。
他轻徭薄赋,劝课农桑,又重开边市,与草原部落交易皮毛、马匹,滨州竟显出几分战乱后的生机。
其弟冯罡被慕容栖霞如今带到金景城。留在身边,名为亲卫,实是学徒,日日随侍左右,习武学文,进步神速。
表面看,北境三州,烽烟暂熄,疮痍渐复。
然而,金景城内的波澜,却才刚刚泛起微澜。
这日午后,慕容栖霞正在书房中翻阅东北呈报,碧珠悄无声息地闪入,低声道:
“栖霞小姐,宫里传来消息。”
“说。”慕容栖霞未抬眼,看着舆图上标注的狼鹫部残部活动区域。
“两件事。”
碧珠声音压得更低。
“第一件,三日前,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召太医诊脉,已确诊是喜脉。陛下龙颜大悦,赏赐六宫。太后娘娘更是亲至凤仪宫探望,赐下诸多珍宝补品。”
慕容栖霞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林皇后有喜了?这是大喜事。”
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是。”碧珠点头,“第二件,就在今日清晨,缀霞宫德妃娘娘苏云裳,亦诊出有了身孕,比皇后娘娘晚上月余。陛下同样欣喜,赏赐有加。”
慕容栖霞放下笔,沉思片刻。
林婉清乃陛下发妻,立为皇后,贤良淑德,素有美名。
苏云裳是忠烈之后,苏灵霄长姐,性情刚烈,入宫时日虽短,却颇得圣心。
如今二人先后有孕,中宫与宠妃同时怀嗣,这后宫,怕是要不平静了。
“还有么?”她问。
碧珠略一迟疑:
“曹谨言曹公公,这两日往缀霞宫跑得勤快了些。昨日更是亲自送了一对陛下赏的赤金点翠送子观音,说是……太后娘娘念德妃是忠良之后,特意关照。”
慕容栖霞眸光微凝。
曹谨言是先帝贴身太监曹德海的侄儿,在宫中经营多年,耳目灵通。
他忽然对德妃示好,是太后的意思,还是他自作主张?
“知道了。”
慕容栖霞淡淡道:
“陛下子嗣乃国本,后宫有喜,是社稷之福。备两份礼,一份送凤仪宫,贺皇后娘娘凤体安康,麟儿早降;”
“一份送缀霞宫,贺德妃娘娘福泽绵长。礼单你斟酌着办,不必太过贵重,但需得体。”
“是。”碧珠应下,却未离开,又道,“还有一事……冯罡方才在街上,差点与人动手。”
慕容栖霞蹙眉:“怎么回事?”
“今日冯罡休沐,与阿岩去西市购置些杂物。在‘松韵斋’书铺外,遇着一伙纨绔,为首的是兵部右侍郎刘锟之侄刘蟠。”
“那刘蟠出言不逊,讥讽您这个侯爷……一介女流,凭运气侥幸立功,得封侯爵,实是牝鸡司晨。”
“还说冯罡是降将之弟,趋炎附势……”碧珠语速平缓,但眼中已有冷意。
“冯罡如何应对?”
“他起初忍了,那刘蟠却得寸进尺,竟欲动手推搡。阿岩拦住了,冯罡……一拳砸碎了铺子门口的石墩。”
碧珠顿了顿,又道:
“刘蟠等人吓得面无人色,冯罡撂下话,‘再敢辱我师父,犹如此石’,便与阿岩走了。现下那刘蟠已回家哭诉,刘侍郎怕是已知道了。”
慕容栖霞沉吟片刻,反而笑了:
“砸了个石墩?倒是他的性子。刘锟是王崇儒的人,素来与曹谨言走得近。他这侄子刘蟠,在京中是有名的纨绔。”
“此事可大可小,你让冯罡闭门思过三日,抄写《武经七书》‘戒骄篇’百遍。对外便说,我治下不严,已施惩戒。”
“是。”
碧珠领命,却又道,“栖霞小姐,刘锟此人,心胸狭隘,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他与曹谨言过从甚密,恐会借此生事。”
“无妨。”
慕容栖霞眸光清冷,“跳梁小丑,何足道哉。他若识趣,此事便罢了。若不识趣……”她未说完,但碧珠已明白其中寒意。
碧珠退下后,慕容栖霞推开窗,望着庭中渐黄的银杏。
秋风吹过,落叶纷飞。
金景城的秋天,来得早了些。
仅仅半月,后宫有喜,前朝试探,纨绔挑衅……这些看似不大的波澜,却如投入静湖的石子,一圈圈荡开,底下不知藏着多少暗流。
她忽然想起离山前,去望月楼拜别师伯祖柏忆安。
他沉思后道:
“栖霞,你天资卓绝,心性坚韧,然刚极易折,慧极必伤。此去红尘,名利场是另一座战场,人心诡谲,尤甚刀剑。记住,持心如镜,映照万物,却不染尘埃。”
持心如镜……谈何容易。
“侯爷,”门外传来管家恭敬的声音,“靖北将军府送来拜帖,萧将军午后过府,与侯爷手谈一局。”
慕容栖霞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请萧将军书房相见。”
午后,萧归鹤如约而至。
他未着官服,只一袭寻常青衫,气质清隽如故,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凝。
二人对坐,棋盘上黑白子错落。
萧归鹤执白,落子轻灵;慕容栖霞执黑,棋风沉稳。
“东北有信来,”
萧归鹤落下一子,状似随意道:
“灵霄信中说,狼鹫部残部似有异动,乌图虽重伤,但其子乌维暗中收拢旧部,与黑豹部往来密切。”
“王焕亦报,春州境内发现小股不明马队踪迹,来去如风,不似寻常匪类。”
慕容栖霞指尖黑子顿了顿:
“黑豹部……暗影豹袭,来去如风,最擅袭扰。乌维这是欲借其力,复燃死灰。”
“巴哈亦有信来,”
萧归鹤又落一子,封住黑棋一片气。
“言道玄象部、金狮部对狼鹫部留下的草场、马群颇有觊觎,三部摩擦日增。”
“白虎部暂作壁上观,但巴哈暗示,若有必要,他可暗中助我们一臂之力。”
慕容栖霞沉吟片刻,落子提掉白棋数子:
“北草原五部,狼鹫已衰,白虎暂友,玄象、金狮虎视,黑豹阴险。五部失衡,乱象将起。朝廷当下重心,恐不在此。”
萧归鹤颔首,目光扫过棋盘,忽道:
“你心不静。可是为了日间刘蟠之事?亦或是……后宫有喜?”
慕容栖霞抬眸看他,坦然道:
“皆有。刘蟠之事,疥癣之疾。后宫有喜,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林皇后与苏德妃同时有孕,中宫与宠妃……陛下正值盛年,子嗣关乎国本,亦关乎……将来。”
她未说尽,但萧归鹤明白。
若皇后生下嫡子,自是正统;
若德妃先生下皇子,且是长子,依陛下对德妃的宠爱,加之其忠烈之后的身份,苏灵霄身为阳州镇守使,将来必有纷争。
而无论是皇后身后的清流文官,还是德妃可能倚靠的勋贵或将门,乃至暗中观察的曹谨言等宦官势力,都会因此而动。
“曹谨言向德妃示好,恐非无因。”
萧归鹤淡淡道:
“曹德海先前被林家清流口诛笔伐,说他进献谗言罪该万死,他早怀恨在心。”
“林皇后自恃清高,似对沐太后旧事有所耳闻,恭敬不足。”
“而曹谨言对沐太后则是极尽邀宠,甚得沐太后信任。若德妃生下皇子,曹谨言提前押宝,也好为将来铺路。”
“只怕他不止想铺路,”
慕容栖霞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棋子。
“更想……趁火打劫,乱中取利。我如今身处风口浪尖,怕是早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萧归鹤轻轻落下一子,棋盘上白子隐隐成合围之势。
“你在东北功劳太大,陛下封赏又太重。陆阁老虽赏识你,然清流一系,向来不喜武将权重。”
“王崇儒、周明礼等人,表面客气,私下如何,尚未可知。曹谨言……此人没有底线,不得不防。”
“还有李景明,”
慕容栖霞接口,落下一记犀利的黑子,破了白棋的势。
“兵部侍郎,却与内侍过从甚密。他前番示好,是真心投效,还是受人指使前来试探?”
萧归鹤凝视棋盘,忽而一笑:
“棋局如世事,迷雾重重。然万变不离其宗,只需守住根本,任他风浪起,我自岿然不动。”
他指尖白子落下,并非攻杀,而是补强自身一处薄弱,
“你的初心,是东北三州安稳,是北齐一统后复苏振兴,但凭一腔侠义,护卫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其余之事,相机而动,兵来将挡!”
他抬眼,目光清亮,“你我同心。”
慕容栖霞心中微动,望入他眼底,那里是一片澄澈的坚定。
她缓缓点头,落下决定胜负的一子:
“我明白。当下之计,以静制动,谨言慎行。”
“东北之事,交由灵霄、王焕、冯蓬,我们不宜再直接插手。”
“朝中诸事,冷眼旁观。后宫……更非外臣可涉足。只是,”
话音甫落,窗外恰好掠过一行南迁的秋雁,发出清唳的鸣叫,消失在暮色天际。
慕容栖霞望着雁群消失的方向,眸光有一瞬的悠远,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些:
“归鹤,我离开望月山,已近一年了。”
萧归鹤执子的手微微一滞。
是了,秋深了,雁南归……
自去年初冬离了南唐望月山,深冬又离了月湖山庄。
栖霞归鹤二人携碧珠、月影卫及鹤影卫,只凭一番侠义肝胆,一行人马从东越国来到北齐国,原只想除掉海神教羽翼,拥赵怀瑾为帝,换北齐一统太平。
如今北上驰援,平定北境三州,受封还朝,转眼已近一载。
不知岁月如流水,而这红尘京师,却已历几番风雨。
“望月山上次传书,是三个月前了。”萧归鹤道,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怅惘,“而月湖山庄也是只言庄中无事,勿念。”
慕容栖霞默然不语。
她父亲慕容金梧是望月剑派掌门,母亲陆蝉得西梁药谷真传,弟弟慕容修远天资聪颖,师祖骆天峰与师伯祖柏忆安日日在望月山门闲居,倒也不用她挂心。
去年离山。她借口去月湖山庄游玩,父母虽未阻拦,却也心知肚明。
知道栖霞她打小就待不住一个地方,心里自有丘壑。
如今她在征战的朝廷里摸爬滚打,沾了满身风霜尘土,反倒开始怀念起那些年一心学医习剑的简单日子。
“年关前,”她轻声开口,语气似对萧归鹤说,又似自语,“若东北无大变故,朝中也暂无风波,你我……或许可向陛下告假,回望月山一趟。”
萧归鹤眸中漾开暖意,应声便道:“好。”
正说着,老管家又在门外禀报:“侯爷,宫中有旨意到,传侯爷即刻入宫觐见。”
慕容栖霞与萧归鹤对视一眼,俱看到对方眼中的凝肃。
这个时候突然宣召……
二人整理衣冠,匆匆入宫。
至宣政殿外,却见陆文渊、王崇儒、周明礼、曹谨言、李景明等重臣皆已在列,人人面色凝重。
内侍通传,众人入殿。
但见赵怀瑾端坐龙椅,面沉似水,手中拿着一份奏报。
皇后有喜带来的愉悦,似乎已被眼前的阴云驱散。
“慕容爱卿,”赵怀瑾将奏报递下,“你看看这个。”
慕容栖霞双手接过,展开一看,心头微凛。
奏报是东北都督王焕八百里加急送来,言称:
狼鹫部残部勾结黑豹部,袭击了春州以北两处边市,劫掠商队,杀伤百姓十余人,焚毁货栈三处。
虽被守军击退,但边市已暂时关闭。
王焕已增兵巡视,然两部马队来去如风,防不胜防。
奏报最后提及,玄象部、金狮部亦在边境频繁调动,似有异动。
“陛下,”
兵部尚书出列奏道:
“狼鹫部贼心不死,黑豹部趁火打劫,玄象、金狮虎视眈眈。东北恐再生变,臣请增兵春州,严加防范。”
“增兵?钱粮从何而来?”
周明礼立刻反驳:
“去岁江南水患,今春河东旱灾,赈济已耗空大半存粮。东北三州又免赋三年,国库空虚,哪来钱粮支撑大军长期驻防?”
王崇儒捻须道:
“北境新定,当以安抚为主。增兵恐激化矛盾,不若遣使申饬,令其各部约束部众,不得犯边。”
曹谨言尖细的声音响起:
“王尚书此言差矣。蛮夷之辈,畏威而不怀德。申饬若有用,何来边患?老奴以为,当惩前毖后,调集精兵,予以痛击,方显天朝威严。”
李景明道:
“曹公公所言不无道理。然北境防线漫长,狼鹫、黑豹皆以骑射见长,来去如风。”
“大军征讨,耗费巨大,若其避而不战,徒劳无功。不若命北境都督府加强戒备,固守关隘,同时……”
他看了慕容栖霞一眼:
“可遣一员熟知边事、威名素着之大将,巡边震慑,或可收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效。”
殿中一时安静下来,众人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向慕容栖霞。
慕容栖霞心中雪亮。
李景明这话,看似提议,实是将她架在火上。
她若主战,便是主张兴兵,与主张安抚的王崇儒、愁眉国库的周明礼对立;
她若主和,便是怯战,有负“镇北侯”威名,更会落曹谨言等主战派口实。
巡边震慑?
她刚回京受封,若再往东北,是显陛下信重,还是功高震主,引人猜忌?
她缓步出列,躬身道:“陛下,北境之事,症结不在战和,而在平衡。”
赵怀瑾目光微动:“爱卿细说。”
“狼鹫部新败,黑豹部觊觎其利,玄象、金狮虎视眈眈,白虎部与我交好。五部失衡,乱象必生。”
慕容栖霞声音清朗:
“当务之急,非增兵,亦非申饬,而是速派能臣干吏,携陛下恩旨,重开边市,与各部贸易。”
“许以茶盐布帛,收其皮毛马匹。利之所在,人心自向。”
“同时,命王焕、苏灵霄、冯蓬整军备战,对犯边者迎头痛击,对恭顺者厚赏。”
“如此,拉拢白虎,稳住玄象、金狮,打击狼鹫、黑豹,分而治之,可保边境安宁。”
陆文渊颔首:
“慕容侯爷此言老成谋国。以利诱之,以威慑之,刚柔并济,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赵怀瑾沉吟片刻,颔首道:
“慕容爱卿此言老成谋国,深合朕意。着北境都督府会同户部、鸿胪寺,速拟章程,遴选干员,办理重开边市、羁縻诸部事宜。”
他目光扫过众臣,话音一转:
“然诸部桀骜,非一纸恩旨可定。仍须遣一重臣,巡边宣慰,代天巡狩,以彰威德。 这巡边人选……”
他目光扫过众人。
曹谨言忽然道:
“陛下,慕容侯爷熟知北境,威名赫赫,若由侯爷巡边,定可震慑诸部。”
慕容栖霞心头一凛。来了。
赵怀瑾看向她:“爱卿意下如何?”
慕容栖霞躬身,声音平静无波:
“陛下,臣蒙圣恩,初封侯爵,正当在京中学习礼仪,熟悉政务,以备陛下垂询。”
“东北之事,王焕、苏灵霄、冯蓬皆可独当一面。且臣乃女流,频繁往返边关,恐惹非议。”
“臣举荐靖北将军萧归鹤,或兵部李侍郎,皆熟知军务,可当此任。”
她将球轻轻踢了回去,既表明无意揽权,又推举了合适人选。
赵怀瑾深深看她一眼,忽然笑道:
“爱卿过谦了。也罢,巡边之事,容后再议。东北事务,便依爱卿所言,交由王焕处置。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出得殿来,秋风扑面,带着深宫的寒意。
曹谨言经过慕容栖霞身侧,脚步微顿,细长的眼睛眯了眯,似笑非笑:
“侯爷高见,分而治之,刚柔并济,果然妙计。只望北境那些蛮夷,能体会侯爷这番苦心才好。”
说罢,拂袖而去。
陆文渊走近,低声道:
“侯爷今日应对得体。曹谨言提议你巡边,其心可诛。你推拒得对。”
慕容栖霞躬身:“多谢阁老提点。”
王崇儒、周明礼亦点头致意,各自离去。
李景明落在最后,对慕容栖霞拱了拱手,低声道:“侯爷今日在殿上之言,振聋发聩。景明受教了。”
他目光诚挚,倒不似作伪。
回府的马车上,萧归鹤与她同乘。
“曹谨言是铁了心要将你推出去。”
萧归鹤道:
“巡边看似美差,实是险棋。成了,功劳是朝廷用人得当;败了,或有什么差池,你便是首当其冲。”
“我知道。”
慕容栖霞望着车窗外流逝的街景:
“他想让我离京。京城这潭水,我刚回来,尚未搅动,有人便已坐不住了。”
“因为你是变数。”
萧归鹤一针见血:
“你不在任何一方,功劳又太大。无论是清流、外戚、还是宦官,都想拉拢你,又都忌惮你。将你调离京城,他们才好放手行事。”
“所以,我不能走。”
慕容栖霞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丝锐芒:
“至少,在看清这潭水底下究竟有什么之前,不能走。”
夜色渐浓,镇北侯府书房灯亮。
慕容栖霞提笔,给北境的苏灵霄、王焕、冯蓬各写了一封信。
给苏灵霄的信中,叮嘱他加固阳州防务,留意草原动向,与白虎部巴哈保持联络,但勿过从甚密。
给王焕的信,则强调以稳为主,对犯边者坚决打击,对寻常部落以抚为主,重开边市事宜,可酌情与冯蓬商议。
给冯蓬的信,则让他协助王焕,打理好滨州边市,留心往来商队,尤其注意是否有可疑人物混入。
信已写好,用火漆封好,命鹤影卫连夜送出。
她独坐灯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那枚冰冷的“镇北侯”金印。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落叶,打着旋儿,没入黑暗。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这金景城的风,已带着深秋的寒意,彻骨冰凉。
这正是:
秋深宫阙孕龙嗣,暗潮汹涌孕风波。
边关烽烟虽暂熄,朝堂角力已张罗。
棋局未明子落稳,心镜不染尘奈何?
归期漫说青山远,且看京华起旋涡。
列位看官,您道这慕容栖霞,刚封了侯爵,赏了府邸,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节,怎地转眼就陷进了这般暗流汹涌的境地?
那曹太监一力怂恿她再去巡边,究竟安的什么心?
后宫两位娘娘同时有喜,是社稷之福,还是祸乱之始?
北境狼烟将起未起,这看似平静的京城,又藏了多少杀人不见血的刀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