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客官,上回书咱们说到,慕容栖霞一行在墨云岭遭白虎部巴哈设伏,多亏她智计过人、萧归鹤剑术超群,更凭仁心化解仇怨,与白虎部结为盟友,化干戈为玉帛;
今儿个咱们就讲,凯旋大军抵达金景城外,天子郊迎的仪仗何等隆重,朝堂封赏风光无限,可这帝阙深处,早已暗流涌动,一场无形的交锋已然拉开序幕!
三日后,金景城巍峨的轮廓已遥遥在望。
那城墙高耸入云,城头旌旗招展,隐约可见仪仗鲜明,华盖云集,一派皇家气派。
慕容栖霞勒马驻足,极目远眺,但见城下黑压压一片迎候人群,旌旗遮天蔽日,鼓乐声喧天动地,热闹非凡。
人群正中,一人身着紫袍玉带,年约四旬,面容清癯,颔下三缕长髯飘洒,正是当朝宰辅、文华殿大学士陆文渊。
他身侧立着数位朝中重臣,还有宫里的内侍捧着符节、拿着旄旗。
排场之大、规格之高,竟是代表天子,出城三十里郊迎的至高礼遇!
陆文渊身后半步,还立着数人,个个都是朝廷大员。
其中一人面目儒雅,气质温润,正是吏部尚书王崇儒——他的女儿王静姝,便是当今新帝赵怀瑾刚纳的贤妃,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此刻王崇儒捻着胡须,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目光在慕容栖霞身上一掠而过,看不出半分喜怒,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另一人身着绛紫朝服,面色白净,微微发福,乃是户部尚书周明礼。
此人素来与王崇儒交好,此刻正凑在王崇儒耳边低声交谈,偶尔目光与慕容栖霞相接,便含笑点头致意,显得颇为和善。
萧归鹤在旁低声对慕容栖霞道:“陆阁老亲自出城迎接,这可是等同于天子劳军的殊荣。王尚书、周尚书这般重臣也悉数到场,看来朝中对东北三州大捷,当真是极为看重。”
慕容栖霞目光微凝,视线越过众臣,落在了陆文渊右后方。
那里立着一人,面白无须,身着深紫蟒袍,腰佩玉带,正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曹谨言。
此人是先帝贴身太监曹德海的义子,在宫中经营多年,耳目遍布朝野,权势煊赫得很。
新帝登基后,对他既没加罪,也没加重用,此刻却出现在郊迎的队伍里,这意味可就深长了。
曹谨言身侧,还立着一人,年约三旬,眉目俊朗,身着绯红官袍,正是兵部侍郎李景明。
慕容栖霞与萧归鹤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里俱是了然:
这浩荡的皇恩、隆重的仪仗之下,朝堂上各方势力早已悄然汇聚,一场无声的较量,怕是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下马。”慕容栖霞低声吩咐一句,翻身利落下马。
她率领众将疾行数步,在陆文渊马前十步外单膝跪地,朗声道:“末将慕容栖霞,奉旨平定北境,今凯旋还朝。劳烦阁老亲自远迎,末将实在惶恐!”
陆文渊亦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亲手扶起慕容栖霞,温言笑道:
“慕容元帅快快请起!元帅率领王师北征,平定窦逆叛乱,收复三州失地,扬我国威,安定边陲,这可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大功劳!陛下得知捷报,龙心甚慰,特意命老夫代他前来迎接,犒赏三军!”
他目光扫过慕容栖霞身后的众将,在萧归鹤脸上微微一顿,笑意愈发深厚:“诸位将军一路辛苦!今夜宫中已备好宴席,专为诸位庆功洗尘!”
“谢陛下隆恩!谢阁老体恤!”众将齐声高呼,声震四野。
慕容栖霞垂首谦道:“此战能胜,全靠将士们拼死用命、百姓们箪食壶浆支持,还有陛下的洪福庇佑,栖霞不敢独自居功。”
陆文渊哈哈大笑,亲切地携了慕容栖霞的手,并肩向城内行去。
王崇儒、周明礼等重臣也纷纷上前寒暄,言语间尽是赞誉,气氛看起来和煦融融。
曹谨言面无表情地跟在侧后,目光如电,在慕容栖霞、萧归鹤及身后众将脸上一一扫过。
尤其在冯罡那张陌生又透着悍勇之气的面孔上停留了一瞬,他才缓缓垂下眼帘,不知在盘算什么。
李景明则面带微笑,目光在慕容栖霞身上转来转去,那眼神里的深意,也让人猜不透。
一路上鼓乐喧天,百姓们夹道欢呼,还有人往队伍前抛洒鲜花,端的是普天同庆、荣宠至极的场面。
入得城中,大街两旁早已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见慕容栖霞一行行来,顿时欢呼雷动。
不少人提着食盒、水壶,争相要给将士们递水送粮,都想瞻仰这位平定北境的女元帅风采。
更有不少年轻女子,把绣好的香囊、锦帕掷向马前,场面热闹非凡。
陆文渊侧身对慕容栖霞笑道:“元帅真是深得民心啊!陛下在宫中也多次提及元帅的功劳,亲口赞曰‘巾帼不让须眉,真乃国之柱石’!”
慕容栖霞依旧谦逊:“阁老过誉了,这都是陛下圣明,将士们奋勇作战的结果。”
行至皇城前,早有太监高声唱喏:“陛下有旨,宣征北元帅慕容栖霞及有功将士,即刻入宫觐见!”
众人纷纷下马,整肃衣冠,跟随太监入宫。
穿过一重又一重巍峨宫阙,终于来到宣政殿前。
但见丹陛之上,新帝赵怀瑾身着明黄龙袍,头戴翼善冠,端坐于龙椅之上。
他虽年纪尚轻,却自有一股帝王的威严气度,让人不敢直视。
两侧文武百官分列而立,肃穆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慕容栖霞率众将行至丹陛下,整齐跪倒,行三跪九叩大礼,朗声道:
“末将慕容栖霞,奉旨北征,今已平定窦逆,收复阳、春、滨三州失地,特来向陛下复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怀瑾抬手虚扶,温声道:“爱卿平身。东北大捷,爱卿居功至伟,朕心甚慰。”
他目光扫过殿下众将,在萧归鹤身上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道:“众将士浴血奋战,皆有功于国,朕必不吝封赏。”
“谢陛下隆恩!”众将再次叩首谢恩。
赵怀瑾示意身旁太监宣读圣旨。太监展开明黄卷轴,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征北元帅慕容栖霞,忠勇体国,智略超群,统率王师,平定东北,收复三州,功莫大焉。着晋封为镇北侯,食邑三千户,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另赐黄金千两,锦缎五百匹,良田百顷,以彰其功。”
“副帅萧归鹤,辅佐元帅,运筹帷幄,功不可没。着晋封为靖北将军,领兵部侍郎衔,赐府邸一座,黄金五百两。”
“先锋苏灵霄,骁勇善战,屡建奇功。着晋封为骁骑将军,赐黄金三百两。”
“鹤影卫统领阿岩、碧珠,潜入敌后,刺探军情,功在隐秘。着晋封为四品昭武校尉,赐黄金二百两。”
“其余有功将士,着兵部、吏部核实功绩,一体封赏。阵亡将士,从优抚恤。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众将再次叩首谢恩。
赵怀瑾又温言勉励了数句,才命众臣退朝,唯独留下慕容栖霞、萧归鹤、陆文渊、王崇儒、周明礼、曹谨言、李景明等重臣,前往偏殿议事。
偏殿之中,香茗早已备好。
赵怀瑾赐众臣入座,方才开口问道:“慕容爱卿,东北新定,百废待兴。以爱卿之见,当用何策安定北境?”
慕容栖霞早有腹案,从容起身奏对:
“启禀陛下,东北之患,外有狼鹫等部落虎视眈眈,内有窦逆余孽尚未肃清。臣以为,当以三策安之。”
“一曰固边防:于阳、春、滨三州增筑城防,广设烽燧,屯田驻军,同时与山外草原部落开展互市,互通有无,结盟交好,以消弭外患。”
“二曰抚流民:窦逆施行暴政,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当减免东北三州赋税,发放耕牛种子,让百姓有处可归、有田可耕,方能稳固民心。”
“三曰清余孽:窦逆虽死,其党羽仍潜藏各处,当张榜安民,许其自首免罪,对于负隅顽抗者,则剿抚并用。如此三策并行,东北方可长治久安。”
赵怀瑾连连颔首,赞许道:“爱卿所言,老成谋国,甚合朕意。陆阁老以为如何?”
陆文渊捻着长髯道:“慕容侯爷所陈三策,切中肯綮,句句说到了要害上。老臣附议。只是这与山外草原部落互市结盟一事,涉及外务,关系重大,需慎之又慎,不可操之过急。”
王崇儒亦起身道:“陛下,东北新归,当以宽仁为本。减免赋税、抚恤流民,自是安抚民心的正理。然国库近年不甚丰盈,去岁汴州水患,今春并州旱灾,赈济灾民已耗费不少钱粮,北境三州再减免赋税,恐需从长计议,量力而行。”
周明礼连忙点头附和:“王尚书所言极是。国库空虚,若强行减免赋税,恐难以支撑,还需通盘考量。”
就在这时,曹谨言忽然开口,那尖细的嗓音在偏殿中格外刺耳:
“慕容侯爷立功归来,自是国之栋梁,所言计策想来也是为了朝廷。然东北之事,牵连甚广,非一朝一夕可定。”
“咱家听闻,侯爷在滨州收了一员降将之弟为徒,名唤冯罡,说是什么有万夫不当之勇。不知此子现在任何职?可曾正式录入军籍?”
此言一出,偏殿中顿时静了下来,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列位客官可听明白了?曹谨言这哪里是询问,分明是在敲打慕容栖霞。
暗指她擅自收降将的亲属为徒,这可是有结党营私、培植私人势力的嫌疑啊!
慕容栖霞心中雪亮,面上却神色不变,淡然回道:
“曹公公所言冯罡,确有其人。此子虽为降将冯蓬之弟,但冯蓬深明大义,当初举城归顺朝廷,为收复滨州立下了功劳。”
“冯罡天生神力,勇武过人,臣见他心性赤诚,并无二心,故收为记名弟子,传授他武艺兵法,令他在军中效力,以观后效。”
“如今他的军籍已正式录入兵部,一切皆是按朝廷规制办理,并无半分逾矩。”
李景明见状,连忙笑道:“曹公公多虑了。慕容侯爷为国举才,不拘一格,这正是大将风范啊!冯罡既有勇力,正当为朝廷效力,为国分忧。”
曹谨言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李侍郎说的是。咱家也是为朝廷着想,怕有些不知轻重的人,以为立了点功劳,便可肆意妄为,坏了朝廷的规矩。”
赵怀瑾见状,抬手止住了话头,温言道:“慕容爱卿为国举才,乃是好事,不必多言。冯罡既已录入军籍,便按朝廷规制安置即可。”
赵怀瑾又看向李景明:“李卿,兵部于东北防务,可有章程?”
李景明忙道:“回陛下,兵部已拟章程:于阳州设东北都督府,统辖三州防务;春州、滨州各设镇守使,归都督府节制。然都督人选……”他欲言又止。
赵怀瑾会意,看向慕容栖霞:“慕容爱卿以为,何人可任东北都督?三州镇守,又当作何安排?
慕容栖霞早有成算,从容奏对:
“启禀陛下,东北新定,三州情形各异,守将人选需因势而定。”
“阳州乃我军北伐之基,民心已附,然地处要冲,需大将镇守。先锋苏灵霄忠勇兼备,熟知东北情势,臣离京前已命其暂驻春州清剿余孽。今春州初定,臣斗胆举荐,调苏灵霄移镇阳州,擢升为阳州镇守使。其部精锐亦可东调,巩固我北伐根本之地。”
“春州为窦逆旧巢,遗毒最深,需一位刚柔并济、熟悉本地之良将坐镇,既可弹压残余,又能抚慰民心。原守将王焕,虽曾附逆,然迷途知返,献城有功,且久在边关,熟知地理民情。臣以为,可令其暂代东北都督,兼领春州防务,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如此,春州军民知其既往不咎,可速安人心。”
“滨州守将冯蓬,深明大义,举城归顺,于收复滨州有功,且素得民心。臣以为,可正式擢升其为滨州镇守使,如此既彰其功,亦可使东北降臣归心,彰显陛下仁德。”
“三州守将如此安排,辅以屯田、减赋、清剿余孽之策,互为犄角,则东北可安。”
赵怀瑾颔首:“准奏。便以王焕暂代东北都督,苏灵霄为阳州镇守使,冯蓬仍守滨州。”
他顿了顿,看向慕容栖霞,温言道,“爱卿此番劳苦功高,且在京中好生休养。东北之事,朕自有安排。”
慕容栖霞神色平静:“臣遵旨。东北新定,百废待兴,有王焕、苏灵霄、冯蓬等镇守,陛下可安心。臣愿在京中,为陛下参赞军务。”
赵怀瑾满意点头:“爱卿忠心体国,朕心甚慰。今日便议到此,诸位爱卿且退下吧。慕容爱卿,三日后宫中设宴,朕与皇后亲自为你庆功。”
“谢陛下体恤。”慕容栖霞、萧归鹤等人躬身行礼,缓缓退下。
出得偏殿,已是夕阳西下。
陆文渊与慕容栖霞并肩而行,温言道:“侯爷此番凯旋,陛下甚是欢喜。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侯爷还需谨慎。”
慕容栖霞躬身:“多谢阁老提点。栖霞年少德薄,骤登高位,诚惶诚恐。日后还望阁老多多教诲。”
陆文渊捻须微笑:“侯爷过谦了。老臣观侯爷用兵,有古名将之风。日后国事,还需侯爷鼎力相助。”说罢拱手作别。
王崇儒、周明礼亦上前寒暄数句,各自散去。
曹谨言走在最后,经过慕容栖霞身侧时,脚步微顿,似笑非笑道:“侯爷此番立下不世之功,咱家佩服。只是这京城不比边关,水深着呢。侯爷好自为之。”说罢,拂袖而去。
李景明落在最后,低声道:“侯爷,曹公公之言,虽不中听,却是实话。京城这潭水,浑得很。侯爷若有用得着景明处,尽管开口。”
慕容栖霞拱手:“李侍郎好意,栖霞心领。”
待众人散去,萧归鹤方低声道:“陆阁老示好,王、周观望,曹谨言敌意已明,李景明似有投效之意……这京城,果然不太平。”
慕容栖霞望向宫门外渐沉的暮色,轻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先回府吧。”
车驾驶入大街,转入永乐坊,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前停下。
朱门高耸,匾额上“敕造镇北侯府”六个鎏金大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这府邸原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宅邸,赐给慕容栖霞前刚刚修缮一新。
府中仆役婢女早已跪迎门前,黑压压一片。
慕容栖霞下车,望着这座陌生而华丽的府邸,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有一丝怅然。
萧归鹤知她心意,温言道:“一路劳顿,早些歇息。明日我再来寻你议事。”
皇帝御赐的靖北将军府,地理位置离慕容栖霞的侯府不远。
慕容栖霞颔首,目送他背影消失在暮色中,方转身入府。
是夜,慕容栖霞屏退左右,独坐书房。烛火摇曳,映着她清丽而疲惫的容颜。
这正是:
丹墀论功封侯爵,凤阙暗涌藏机谋。
才定东北烽烟熄,又入朝堂浪涛流。
列位看官,慕容元帅封侯拜将,荣宠至极,可这泼天的富贵背后,怕是万丈的深渊!
您瞧那曹太监皮里阳秋的一句“京城水深”,是随口一提,还是杀人诛心的警讯?
那东北三州,降将坐镇,看似稳妥,可这人心隔肚皮,当真靠得住?
慕容栖霞这新晋的镇北侯,是成了朝廷的擎天玉柱,还是成了那功高震主、引人猜忌的箭靶子?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是过去了,可这朝堂上的唇枪舌剑、笑里藏刀,才刚拉开序幕!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