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风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
王都统现在的表情?
他几乎能清晰地看到,那个一向在酒桌上称兄道弟,在背后算计利益的王海,此刻正独自一人坐在密室里,对着那封轻飘飘的信,和那页薄薄的账目复印件,脸色是如何从铁青变成惨白,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那不是一封信,那是一道催命符,更是一把递到他手里的刀。
刀柄朝着王海,刀尖,却同时对准了燕破天和他自己。
“侯……侯爷……”钱四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看着地上王伯那具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又看了看李闲脸上那抹未散的笑意,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爬了上后脑。
“怕了?”李闲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轻飘飘的,却比刀子还利。
钱四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腰杆,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个出来:“不怕!他娘的,烂命一条,跟侯爷干了!”
“光说不练假把式。”李闲摆了摆手,目光转向王伯的尸体,脸上的笑意淡去,只剩下平静。
他看向钱四:“老钱,带几个人,去城西破窑。王伯说的那个地方。”
钱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中凶光一闪:“侯爷放心,我这就去把那小崽子……”
“活的,带回来养着。”李闲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堂的喧嚣和血腥都为之一静,“死的,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风风光光地葬了。”
钱四的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他愕然地看着李闲,不明白。
魏长风的心脏也猛地一抽。他看着李闲,这个刚刚还亲手导演了一场酷刑与死亡的青年,此刻却在为一个叛徒的孙子,安排后事。
“侯爷,这……”
“我答应过王伯,救他孙子。”李闲的目光扫过众人因恐惧而煞白的脸,声音平静地补充道,“我这人,说话算话,哪怕是对一个死人。这不是仁慈,这是我李闲的规矩。今天你们要看清楚,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但为我办事,哪怕是死了,我也会履行承诺到底。去吧,把孩子带回来,风风光光地养着。”
他转过头,重新看向钱四,语气不容置疑:“去吧。办得漂亮点。”
钱四心头剧震,那股因为恐惧而生的寒意,竟被一股更加复杂的情绪冲淡。他重重抱拳,什么也没说,点了十个最悍不畏死的心腹,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接着,李闲的目光落回王伯的尸体上,那份温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的冷酷。
“老魏,手艺活儿来了,把王伯的脑袋处理干净点,用最好的礼盒装起来。再附上一张卡片,就写:‘燕护法亲启:府上宵夜味道不错,就是火候差了点,容易凉。我帮你热了热,不必客气。另,开业大吉,花篮敬上。——你的新邻居,天策侯李闲。’”
魏长风瞳孔一缩。
“让所有想进来看热闹的,想来动歪心思的,都好好瞧瞧。”李闲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堂里回响,“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
“也让黑莲社的那帮杂碎看看,他们逼死一个老人的手段,有多下作。”
“我要让全天玄城的人都知道,这场游戏,不是他们想玩就玩,想停就停的。”
魏长风的心沉了下去,却又有一股被压抑的疯狂在升腾。他明白了,侯爷这是在用王伯的孙子,收买人心;用王伯的尸体,宣告战争。
一拉一打,恩威并施。
他不再犹豫,亲自带人,将王伯的尸体拖了出去。
很快,王伯那被抽干了生机的尸体,被与那颗头颅一同装入了两个不同的礼盒。一个送往天宝阁,给燕破天。另一个,则会被悄无声息地放在王海的府邸门前。一份是宣战,一份是催命。这比任何公开的悬尸都更令人恐惧。
做完这一切,魏长风回到大堂,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刀尖上走了一夜,身心俱疲。
“侯爷,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加固防守,以防他们狗急跳墙?”
“防守?”李闲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为什么要防守?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他站起身,朝着后院走去:“跟我来,让你们看看,我给黑莲社准备的‘回礼’。”
魏长风心头一跳,连忙跟上。
穿过几道回廊,李闲推开了一间偏僻库房的大门。
门内,没有货物,只有盘膝而坐的五十道身影。
这些人是他之前从百锦坊的喧嚣中,亲自挑选出的五十个心里藏着火的汉子,他们曾是屠夫,是伙计,是街边的地痞,但从被选中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是我李闲的兵。
每一个人,手上都沾过不止一条人命。
“侯爷,他们是……”
“是刀。”李闲的目光扫过这五十人,“但还不够快,不够锋利。”
他说着,走到了五十人的正前方。
魏长风不解,这些人已经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每一个单独拎出去,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手,侯爷还想怎样?
就在他疑惑之际,李闲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掌中心,之前吸收了剧毒后浮现的黑色符文,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微微蠕动着,散发出一股幽暗深邃的气息。
李闲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掐诀,也没有念咒。
整个库房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魏长风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从李闲身上扩散开来。那不是修为的压迫,而是一种更本源,更接近于“规则”的律动。
【叮!7级系统权限激活:规则具现化。】
【检测到宿主强烈意念:‘铸兵’。】
【心之所想,所愿,所念,所思,所急……皆为真实。】
【开始消耗‘功德’与‘交互点’,进行规则链接……】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因果篡改,功德值正在急剧消耗!剩余:75%… 60%… 48%!】
【交互点已清零!】
李闲的脸色猛地一白,感觉神魂深处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仿佛有什么宝贵的东西被瞬间抽空。
但他只是闷哼一声,嘴角反而咧开一抹更加疯狂的笑意。
功德没了可以再赚,但那悬在头顶的二十年死期,却不会多等他一天!
用一半的功德,换一支绝对忠诚、能为他扫清一切障碍的阴影之手,来应对天宝阁和封神宗这种庞然大物,这笔买卖,不仅值,而且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破局之法!
他想起了那碗“腐心断肠粥”,想起了黑莲圣母那怨毒的杀意。
毒,是杀人的利器。
但毒,也能淬炼出最毒的兵刃!
他要的不是五十个悍不畏死的武夫,他要的是五十个融入黑暗,以毒攻毒,为杀戮而生的影子!
他们将没有恐惧,没有犹豫,没有多余的情感,只有最高效的杀戮本能和对命令的绝对服从。
只有这种毫无保留的忠诚与掌控,才能让他那颗被“二十年时限”追赶的心,获得片刻安宁。
他们,将是李闲手中最锋利,也最阴毒的手术刀!
“嗡——”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李闲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魏长风惊骇地看到,李闲掌心的黑色符文,猛地亮了一下,仿佛一颗黑色的太阳。
与此同时,丝丝缕缕的黑色毒煞之气从李闲掌心溢出,如同拥有生命的细小毒蛇,精准地钻入五十名武者的后颈。他们身体猛地一颤,皮肤之下,一个与李闲掌心符文极其相似的淡黑色印记一闪即逝。
那不仅仅是忠诚的烙印,更是剧毒的种子,将他们凡人的身躯,淬炼成了最致命的毒器!
“唰!”
五十个人,在同一瞬间,睁开了眼睛。
魏长风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不再是人类的眼睛。
那五十双眼睛里,原有的贪婪、凶狠、狡诈都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与绝对的忠诚,所有的情绪和欲望都被拧成了一股绳,那就是对李闲命令的无条件执行。他们的眼神不再冰冷,反而像点燃的火种,所有的光和热,都只为一人而燃烧,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指向目标的……狂热杀意。
他们依旧是原来的样貌,可给人的感觉,却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一名离李闲最近的武者,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李闲,单膝跪地,低下了头。那是一个武器对主人的臣服,一个工具对使用者的归顺。
紧接着,“哗啦”一声。
剩下的四十九人,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同时单膝跪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整个库房,落针可闻。
李闲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五十名脱胎换骨的“毒兵”,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甚至带着几分狂热的笑容。
“现在,刀磨好了。”
他消耗了截获黑莲社账册获得的大半功德,但换来的,是五十把绝对忠诚,且完美符合他心意的“兵”!
魏长风站在一旁,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他看着那五十个眼神空洞,气息却比之前凌厉了十倍不止的“人”,又看了看李闲那张年轻而带笑的脸,一个词从心底冒了出来。
魔鬼。
这位侯爷,不是在招揽手下,他是在……创造怪物!
李闲转过身,拍了拍魏长风僵硬的肩膀,笑得格外灿烂:“老魏,别愣着了。”
他走到库房门口,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黑莲社在城东,有一处叫‘静心堂’的别院。明面上是供奉香火的清静地,实际上,是他们处理‘不听话’的货物,以及关押重要人质的黑牢。”
李闲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充满诱惑。
钱四已经去救王伯的孙子,但愿还来得及。不过,静心堂里,还关着几十个和那孩子一样无辜的人,他们也是我们必须捞出来的功德!
他回头,看向那五十名单膝跪地的“毒兵”。
“去,把‘静心堂’,从天玄城的地图上抹掉。”
“里面除了人质,一个活口不留。”
他的声音落下,那五十名毒兵无声地站起,如同五十道融入黑暗的影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流水般涌出库房,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魏长风和姗姗来迟的钱四,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只觉得如坠冰窟。
“侯……侯爷,就让他们……就这么去了?”钱四结结巴巴地问。
“不然呢?”李闲反问,“还要敲锣打鼓送行吗?”
他伸了个懒腰,对两人说道:“老魏,老钱,挑上你们最信得过的人,带上家伙,跟在后面。”
“他们负责杀人。”
李闲的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
“你们,负责放火,和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