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莹从小跟着师父学艺,喝的都是粗茶。
每次冲泡茶饼都觉得麻烦至极,味道也有些苦涩。
连忙点头附和道:“王爷说得是!民女也觉得这茶饼喝着费劲,味道也不太好。”
陆羽闻言,却皱了皱眉,反驳道:“王爷有所不知,茶饼的制作工艺,讲究的是锁住茶叶的香气。“
“蒸青能保留茶叶的本味,捣茶能让茶汁更好地融入水中,加盐则是为了中和苦涩,这都是历代茶人摸索出来的经验。”
他对自己研究多年的茶道有着极致的坚持,即便面对摄政王,也忍不住为传统工艺辩解。
安倍山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反而笑道:“陆先生说得有道理,传统工艺自然有其精妙之处。但时代在变,技艺也该有所革新才是。”
“试想一下,若是能简化制茶工艺,省去蒸、捣、拍、焙等步骤,直接将采摘的茶叶晒干、炒制,做成松散的茶叶,喝的时候只需用沸水冲泡,便能品到茶叶的清香,岂不是更方便快捷?”
“而且,不添加盐等调味品,更能凸显茶叶本身的甘醇,也能让不同地域的人,根据自己的口味添加冰糖、蜂蜜等,岂不是更具风味?”
他一边说,一边在脑海中回忆着后世的制茶工艺。
陆羽听得愣住了,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
安倍山的想法,完全颠覆了他对茶道的认知。
省去蒸青、捣茶等工序?直接晒干炒制?不用加盐调味?
这在他看来,简直是对茶道的亵渎。
可细细一想,又觉得这番话并非没有道理。
方便快捷的茶饮,或许真能让更多人爱上饮茶。
张志和也放下了酒杯,若有所思地说道:“王爷的想法倒是新奇,若是真能做成这样的茶叶,想必会很受百姓欢迎。”
安倍山看着陆羽眼中的纠结与疑惑,笑道:“陆先生是茶道大家,对茶叶的特性最为了解。本王今日说这些,并非要否定传统,只是想与陆先生探讨一番。”
“若是陆先生愿意,本王可以让东唐国际全力支持你,召集天下最好的茶农、炒茶师傅,一起研究改良制茶工艺。”
“届时,新茶推出,不仅能造福百姓,陆先生的大名,也必将流传千古,被后世茶人敬仰。”
这番话,如同一块石子,投进了陆羽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他一生的心愿,便是让茶道发扬光大。
安倍山的提议,无疑给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可一想到颜真卿的下场,想到眼前这位摄政王的狠辣,他心中又充满了犹豫。
究竟该如何选择?
陆羽捧着茶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大厅里的喧闹依旧,可这张角落的方桌上,气氛却变得微妙起来。
墨莹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人,眨了眨眼,悄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带着盐味的茶末汤。
还是觉得,王爷说的那种松散茶叶,听起来更合口味。
安倍山见陆羽陷入沉思,并未继续深究制茶改良的话题。
他深知文人风骨,强扭的瓜不甜。
与其步步紧逼让陆羽心生抵触,不如放缓节奏,先拉近距离。
目光转向一旁始终沉默的张志和,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语气亲和地说道:“早些年便听闻张先生自幼聪慧,家世渊源深远。”
“三岁能读,六岁能文,十六岁便考中明经科,明经及第,这般才学,着实令人敬佩。”
他顿了顿,补充道:“令尊张游朝先生,亦是学识渊博的大学者,当年着有《南华象罔说》《冲虚白马非马证》等名篇,本王年少时也曾拜读过,受益匪浅。”
这番话一出,张志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竟会对自己的家世与早年经历如此了解。
更没想到,安倍山还读过他父亲的着作。
心中的戒备不由得又松动了几分,连忙躬身道:“王爷过誉了,家父不过是一介书生,草民更是庸碌之辈,怎当得起王爷如此称赞。”
“张先生太过谦逊了。”
安倍山摆了摆手,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几分欣赏:“尤其你作的那首《渔父词》,‘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短短十四字,便勾勒出一幅意境悠远的江南春景图。“
“清新自然,朗朗上口,如今在长安城内,可是家喻户晓啊。”
说着,他竟随口吟诵起来:“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安倍山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将词句中的闲适与洒脱演绎得淋漓尽致。
仿佛让人亲眼看到了江南水乡的春日美景:西塞山前,白鹭展翅高飞;桃花盛开,江水潺潺,肥美的鳜鱼在水中嬉戏;一位身披绿蓑衣、头戴青箬笠的渔翁,在斜风细雨中垂钓,悠然自得,不愿归去。
醉仙楼大厅内的喧闹似乎都在此刻静止了。
邻桌的几位文人雅士听到吟诵,纷纷侧目看来,眼中满是赞赏。
就连沉浸在思绪中的陆羽,也抬起头,看向张志和,眼中带着几分欣慰。
这首《渔父词》是张志和辞官隐居后所作,道出了他远离官场纷争、寄情山水的心境,也是陆羽最为喜爱的一首词。
张志和被安倍山当众吟诵自己的词作,脸颊微微泛红。
心中既有几分自得,又有几分拘谨。
他没想到,这首即兴而作的小词,竟能得到摄政王的青睐。
“王爷谬赞,不过是草民一时兴起,随口胡诌的几句闲话,登不得大雅之堂。”
张志和谦逊地说道,语气却比之前从容了许多。
“张先生太过自谦了。”
安倍山笑道:“好诗好词,不在于辞藻华丽,而在于意境深远,能引起世人共鸣。”
“你这首《渔父词》,既写出了江南的美景,又道出了超然物外的心境,看似闲情逸致,实则蕴含着人生哲理,比那些堆砌辞藻的空洞诗文,不知高明多少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语气诚恳地说道:“本王一直觉得,文人雅士,不该只困于书斋之中,更不该卷入官场的尔虞我诈。”
“像张先生这样,寄情山水,吟诗作赋;像陆先生这样,潜心研究茶道,着书立说,才是真正的人生乐事,也才能为后世留下不朽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