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燃烧着淡银色魂火的英灵残念,如同从岁月尘埃中复现的古老雕塑,封堵在残破的拱门之前。他们身形虚幻,面容湮灭在时光与混乱中,唯有一双双空洞的眼眶深处,跳动着被永恒束缚的痛苦星火。那股纯粹的、针对神魂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横亘在陶乐三人与星枢殿核心残区之间。
“守门……英灵……残念……不得……擅入……”
断断续续的精神杂音如同生锈的齿轮转动,刺入脑海。四道魂影并无明显动作,但陶乐三人却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四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冰冷、粘稠、充满排斥与敌意。更可怕的是,这股力量在持续侵蚀、削弱他们的精神防线,放大着他们穿越心魔障壁后的疲惫与心绪波动。
“不能等!必须先发制人!”陶乐低喝。他深知,面对这种纯粹的精神体敌人,拖延就是慢性死亡。一旦心神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林寒,苏晴,紧守灵台!以剑意破妄,以信念为盾!”陶乐说着,手中“星殒”长剑已然抬起。灰白的剑身在幽暗的环境中并不起眼,但当他将一丝青铜星墟道韵与自身不屈意志灌注其中时,剑柄处那枚云无涯所化的黯淡星核,竟微微亮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光晕。
几乎是同时,四道英灵残念动了!
他们没有实体,移动方式诡异莫测,如同瞬移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然出现在陶乐三人周围,呈合围之势!
为首一道魂影,身形相对凝实,残破法袍上隐约可见星辰环绕的徽记,应是当年地位较高者。他抬手虚握,一柄由纯粹魂力凝聚、燃烧着淡银色火焰的长枪显化而出,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直刺陶乐眉心!这一枪,不仅蕴含强大的精神冲击,更带着一股沙场百战、洞穿一切的惨烈枪意!
左侧魂影身形飘忽,双手结印,无数细密的、由魂力构成的符文锁链凭空出现,如同蛛网般罩向林寒和苏晴,不仅试图束缚其身形,更直接攻击神魂,引动他们内心的焦虑与恐惧!
右侧魂影则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肉眼可见的淡银色精神涟漪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空间微微扭曲,这是范围性的神魂震荡攻击,旨在干扰、削弱三人的集中力与反应速度!
最后一道魂影最为高大,他双手虚抱,一个不断旋转、内部仿佛有星辰生灭的淡银色能量球迅速成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显然是在蓄力某种强大的范围攻击!
配合默契,攻守兼备!即便失去了灵智,这些生前修为高深、经验丰富的星枢殿英灵,残留的战斗本能依旧可怕!
“破!”
陶乐面对直刺眉心的魂力长枪,不闪不避,“星殒”剑尖吐出一道凝练的青铜色剑罡,并非硬撼,而是如同灵蛇般缠绕而上,剑意中蕴含着一丝从青铜碎片中领悟的“秩序”与“钥匙”的调和之力,试图瓦解、中和那魂力长枪中纯粹的杀伐与混乱!
“铿——!”
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仿佛精神层面碰撞的闷响。青铜剑罡与魂力长枪接触的刹那,彼此消磨、侵蚀。陶乐闷哼一声,识海微震,对方魂力之精纯凝练远超想象。但那魂影持枪的手臂也虚幻了几分,枪尖的淡银色火焰微微一黯——陶乐的“钥匙”气息与“星殒”剑的特殊材质,确实对其有克制之效!
趁此间隙,林寒怒喝一声,青色剑罡暴涨,化作一道旋转的剑刃风暴,将罩向他和苏晴的符文锁链绞得寸寸断裂!他的剑意纯粹而坚韧,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竟暂时抵御住了锁链附带的精神侵蚀。
苏晴则娇叱一声,手中长剑泛起冰蓝色光华,数道寒冰剑气激射而出,并非攻向魂影本体(效果可能不佳),而是精准地射向那扩散开来的淡银色精神涟漪的某些“波峰”与“波谷”节点!这是她从赵煜留下的阵法心得中领悟的、对付能量波动干扰的笨办法,以点破面,竟也起到了些许干扰效果,让那神魂震荡的威力减弱了三成。
然而,四道英灵残念的攻势连绵不绝。第一波攻击刚被化解,那蓄力的高大魂影已然将手中的淡银色能量球狠狠推出!能量球并非直线飞行,而是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分裂成数十颗较小的魂力光弹,如同流星雨般笼罩了陶乐三人所在的所有区域!
每一颗魂力光弹都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冲击与魂力爆破,一旦被击中,肉身或许无碍,但神魂必然遭受重创!
“结阵!三才御魂!”陶乐厉喝,瞬间与林寒、苏晴靠拢,三人背靠背,呈品字形站立。陶乐居中,“星殒”剑插于身前地面,双手急速结印,青铜星墟道韵混合着刚刚从“星殒”剑中领悟到的一丝“御星”阵意喷薄而出,形成一个倒扣的、流转着青铜与淡银双色光辉的半透明光罩!
林寒和苏晴也将自身剑意与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光罩之中,增强其防御。
“轰轰轰轰——!”
魂力光弹如同暴雨般砸落在光罩之上!每一次撞击,都带来剧烈的精神震荡与能量涟漪!光罩疯狂闪烁,明灭不定,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痕!陶乐三人如遭重击,脸色同时一白,嘴角溢血,尤其是负责主要支撑的陶乐,识海更是如同被重锤连番敲击,剧痛难忍,眼前阵阵发黑。
光罩支撑了不到三息,便在最后一波密集的光弹轰击下彻底破碎!残余的冲击力将三人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腾,神魂动荡。
而四道英灵残念,已然再次逼近!他们似乎不知疲倦,魂力仿佛无穷无尽,配合着发动了更加凌厉的攻击!魂力长枪刁钻狠辣,符文锁链层出不穷,精神涟漪干扰不断,更有新的魂力法术在酝酿!
陶乐三人陷入了绝对的被动。他们左支右绌,疲于应付,身上很快添了数道“魂伤”——并非肉体伤口,而是神魂被侵蚀、冲击后留下的虚弱与刺痛感。林寒的剑光开始散乱,苏晴的脸色越发苍白,连站都有些摇晃。
“这样下去不行……”陶乐咬牙,一边挥动“星殒”格开一道魂力长枪的突刺,一边急速思考。硬拼消耗,他们绝不是这些存在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英灵残念的对手。必须找到他们的弱点,或者……打破这种被围攻的僵局!
他的目光扫过四道魂影,最终落在了他们身后,那座残破的巨型拱门,以及拱门两侧,隐约可见的、两座同样残破不堪、却依旧顽强矗立的石碑上。石碑上,似乎刻着模糊的古老文字与星辰图案。
云无涯说过,这些是“守门英灵残念”,是被束缚于此、无法解脱的存在。束缚他们的力量是什么?是这核心残区残留的阵法?还是他们自身未散的执念?亦或是……某种“职责”?
“职责……”陶乐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些英灵残念,反复重复着“守门……不得擅入”,这或许就是他们残存意识中最核心的“指令”!也是束缚他们的关键!
那么,如果……不是“擅入”呢?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有些异想天开的念头,在陶乐心中成型。
“林寒,苏晴!帮我争取五息时间!不要硬拼,游斗干扰即可!”陶乐低吼一声,忽然抽身后退,不再参与正面战斗,而是将“星殒”剑横于胸前,双目微闭,心神以最快的速度沉入识海深处,与那枚青铜碎片建立最深度的联系!
他要在最短时间内,将自己的意志、自己身为“钥匙”持有者的身份、自己前来并非“擅入”而是“继承”与“探查”的意念,以及从云无涯那里得知的关于星枢殿的部分真相与责任,尽可能地凝聚、提纯,然后……通过青铜碎片与“星殒”剑的共鸣,以一种特殊的精神波动方式,“传递”出去!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沟通!向这些失去了灵智、仅凭本能与执念行动的英灵残念,进行一场单向的、艰难的“告知”!
林寒和苏晴虽然不明所以,但对陶乐的信任让他们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两人爆发出剩余的全部力量,剑光纵横,符箓飞舞,拼死纠缠住四道英灵残念,为陶乐争取那宝贵的五息时间!
“拦住他们!”为首持枪魂影的精神波动中似乎多了一丝被挑衅的怒意,攻击愈发凌厉。
林寒肩头被一道魂力擦中,闷哼一声,半个身子都麻木了,神魂刺痛,但他咬紧牙关,剑势更加疯狂,死死挡住正面。苏晴则以身法游走,不断以冰系法术迟滞魂影动作,险象环生,嘴角鲜血不断滴落。
五息时间,短暂却又漫长。
就在林寒和苏晴即将支撑不住、防线崩溃的前一刹那——
陶乐猛然睁眼!
双眼之中,不再是混沌星海与青铜古泽的虚影,而是化作了两团纯净、古老、带着“钥匙”特有律动的青铜色火焰!他手中的“星殒”长剑,剑身嗡鸣,那枚黯淡星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柔和却坚定的光芒,与陶乐识海中青铜碎片的光芒交相辉映!
“吾名陶乐!持‘星枢之钥’碎片,受守阵使云无涯遗志所托,至此非为擅闯,而为继承薪火,探查灾劫之源,荡涤污秽,告慰英灵!”
陶乐的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以他凝聚了全部信念与“钥匙”气息的精神波动,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清晰地“响彻”在四道英灵残念的魂火深处!
“星枢殿英灵在上!尔等护殿守门之责,万古不易,令人敬佩!然殿已倾颓,阵已残破,邪魔潜藏,旧敌未消!吾等后来者,愿承尔等未尽之志,持钥前行,寻真相,净污秽,复清明!请……让路!”
最后三个字,陶乐几乎是倾尽神魂之力吼出,同时将“星殒”剑高高举起!剑尖之上,青铜色光辉与星核银辉交融,隐隐显化出一个残缺却神圣的星辰殿堂虚影——那是“钥匙”记忆中,星枢殿完好时的庄严景象!
这股混合了“钥匙”权柄、继承者信念、对英灵的敬意与对使命宣告的特殊精神波动,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在四道英灵残念那死寂空洞的魂火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反应!
“钥……钥匙……星枢……”持枪魂影的动作骤然僵住,空洞的眼眶中,淡银色的魂火疯狂跳动、闪烁,仿佛在挣扎,在回忆,在辨认。
“云……无涯……执阵使……”另一道魂影的精神波动中,出现了断断续续的名字碎片。
“继承……薪火……荡涤……”符文锁链停滞在半空。
“殿……荣光……污秽……”蓄力的魂力波动开始紊乱。
四道英灵残念,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们停止了攻击,魂体剧烈波动着,时而凝实,时而涣散,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陶乐手中的“星殒”剑和那星辰殿堂的虚影,又仿佛穿透了他,看到了万古之前的岁月。
有效!陶乐心中一震,但不敢有丝毫放松,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这些残念的执念根深蒂固,随时可能再次被“守门”的本能主导。
他必须加一把火!
陶乐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自身精血与青铜道韵的本命精血喷在“星殒”剑身之上!
“以我之血,唤英灵残识!以钥为证,请观吾心!”
精血融入剑身,被星核吸收。下一刻,“星殒”剑光芒大放,竟主动脱离了陶乐的手掌,悬浮于半空!剑身之上,流淌出更加清晰的景象——不再是完整的殿堂,而是当年那场惨烈战争的碎片:殿宇崩塌、魔焰滔天、同袍陨落、云无涯与同僚们在残阵前死战不退、最后时刻启动封印……以及,一缕微弱的、带着无尽遗憾与期盼的意念:“后来者……拜托了……”
这些景象,并非陶乐刻意幻化,而是“星殒”剑这柄陪伴云无涯战至最后的佩剑,其剑灵深处烙印的、最深刻的记忆片段,此刻被陶乐的精血与“钥匙”气息共同激发,呈现了出来!
四道英灵残念看到这些景象,魂体震动的幅度达到了顶点!
“啊——!!!”
“殿……陨落了……”
“无涯……师弟……”
“恨……魔……!”
“守……门……为了什么……”
混乱、痛苦、悲伤、迷茫、乃至一丝恍然与解脱……种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碎片,从四道魂影身上爆发出来!他们的魂火明灭不定,仿佛在进行着最后的、激烈的内心挣扎与拷问。
陶乐趁机,强忍着神魂的虚弱与身体的透支,一步步,坚定地走向那座残破的拱门,走向那两座石碑。
他每走一步,都清晰地感受到四道魂影那充满矛盾与挣扎的“注视”。
当他终于走到拱门前,伸手触摸到左侧那座残破石碑冰冷粗糙的表面时,石碑上黯淡的星辰纹路,竟微微亮起了一丝回应般的光晕。
陶乐转身,面向那四道依旧在剧烈波动的英灵残念,深深一躬。
“前辈们,安息吧。前方的路,交给我们。”
话音落下,仿佛某种执念终于得到了回应,某种束缚悄然松动。
四道英灵残念,停止了剧烈的波动。他们那燃烧了万古的淡银色魂火,开始以一种平静而缓慢的速度,逐渐黯淡、熄灭。
魂影逐渐变得透明,如同晨雾般开始消散。在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刻,陶乐仿佛看到,那持枪魂影空洞的眼眶中,最后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欣慰的微光。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能量爆发的光辉。四道守护了此地不知多少岁月的英灵残念,就这样,在陶乐以“钥匙”与信念完成的特殊“沟通”与“告慰”下,释去了最后的执念,魂归星海,彻底消散于无形。
原地,只留下四缕极其精纯、不含任何杂质的淡银色星辉,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缓缓飘向陶乐,没入了他手中的“星殒”长剑之中。剑身轻颤,星核的光芒似乎凝实、明亮了一分,剑灵传来一丝微弱的、仿佛解脱又仿佛托付的意念波动。
“师叔……”林寒和苏晴相互搀扶着,走到陶乐身边,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拱门入口,又看了看陶乐手中光华内敛的“星殒”,心中充满了震撼与复杂。他们没想到,最后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通过了这堪称绝境的最后关卡。
陶乐收起“星殒”,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显然刚才的“沟通”对他消耗极大。但他眼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明亮与坚定。
他看向拱门之后,那片更加深沉、更加死寂、却也仿佛隐藏着最终答案的星枢殿核心残区。
“走吧。真正的探索,现在才开始。”
他率先迈步,跨过了那道象征着界限与传承的残破拱门。
林寒和苏晴回头看了一眼安放铁山的方向(暂时安全),又看了看彼此,深吸一口气,紧随陶乐之后,踏入了这片万古以来,或许再无生灵踏足的禁地。
拱门之后,是一条宽阔却破败不堪的甬道,两侧是倒塌了一半的宏伟廊柱,柱身上雕刻的日月星辰图案多有缺损。地面铺着厚厚的尘埃,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中弥漫着比外围更加浓郁的死寂与岁月气息,那股令人心悸的邪恶蛰伏感,也似乎更加清晰了。
而在甬道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座更加恢弘、却也更加残破的巨型建筑轮廓,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永恒的黑暗与星光之下。
星枢殿的核心秘密,上古灾劫的真相,或许……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