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王氏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这高大汉子正是自己最小的儿子,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手里的柴禾“哗啦”掉在地上,跌跌撞撞扑过去:“虎子!你可算回来了!娘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牛虎一把抱住母亲,哽咽着说不出话,母子俩抱头痛哭。身后的警卫们见了这场景,眼眶也都红了。关平提着礼品站在一旁,虽有些尴尬,却也悄悄红了眼。
哭了好一会儿,牛虎才扶着母亲站起来,擦了擦眼泪说:“娘,我给您介绍,这是您的儿媳妇,关平。”
牛王氏一眼看见关平,顿时喜上眉梢——这姑娘模样周正、气质又好,她连忙上前拉住关平的手,笑着说:“哎呦,这姑娘咋这么俊!俺们牛家真是积了大德了!快,快进屋暖和暖和!”
“大娘,您见了儿子儿媳,可别把我忘了啊!”梁冠英在一旁笑着打趣,“我可是给您送粮来了。”
牛王氏这才想起他,连忙道:“哎呦,老婆子光顾着高兴了,多亏梁大队长还想着俺!快进屋坐,今天俺给你们做点吃的,就是没啥好东西,别嫌弃。”
“您可别忙活!”梁冠英摆摆手,冲身后的警卫示意,“我早给您备好了现成的,快搬进去。”
几个警卫立刻动手,把车上的小米、高粱米、棒子面还有几罐咸菜往屋里搬。这些东西看似是梁冠英的心意,实则是做给牛虎看的——当年牛虎曾救过他一命,如今牛虎成了日军面前的红人,他自然要好好维系这份关系。
牛虎看着满院的东西,感激地说:“梁大哥,这份情我记在心里,以后但凡你有事,尽管跟我说!”
梁冠英心里却暗道:你现在是华北驻屯军的人,而这地界归关东军管,真有事你也帮不上大忙。但面上依旧笑着:“你我兄弟,说这些干啥!日后我去滦县,你多陪我喝两杯酒就行。”
“那没问题!一定陪您喝个痛快!”牛虎连忙应下。
“行了,你们亲人相见,肯定有好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梁冠英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要回滦县,我再派车来接你。”说罢便带着人离开了。
他刚走,孙四狗就凑了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牛旅长,您刚回来肯定没备好酒菜,我这就去镇上买些肉和酒,一会儿给您送过来!”
牛虎点了点头,客气道:“那就多谢孙队长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心里瞧不上孙四狗,也没驳他的面子。
“客气啥!”孙四狗笑着摆手,“我已经让人去陈家峪报信了,让牛大叔带着孙德禄、二柱子赶紧回来,一家人总得聚齐不是?”说完,他骑上院里的驴,颠颠地走了。
屋里,牛虎和牛王氏有说不完的话,从他离家后的经历,到如今在滦县的情况,母子俩絮絮叨叨聊得停不下来。关平坐在一旁,却显得有些拘谨——她出身北平高官家庭,虽知道牛家是牛家峪的地主,可如今家道败落,院子里的房子又旧又矮,处处透着乡土气,让她很不适应。尤其刚才去茅房时,那股刺鼻的味道,差点让她吐出来,只是没好意思表露。
没等多久,院外传来驴车的声响,牛德贵、孙德禄和二柱子回来了。看见院里站着六七个身材彪悍的陌生人,牛德贵顿时有些慌,直到看见牛虎从屋里走出来,他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牛虎快步上前,“扑通”一声给父亲跪下,声音哽咽:“爹,虎子回来了。”
牛德贵老泪纵横,伸手扶起儿子,颤声说:“好,好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关平连忙上前见礼,甜甜地喊了声“爹”。牛德贵乐得合不拢嘴,搓着手来回打量她,连声说:“哎呦呦,这媳妇模样好、性子也好!快,快进屋坐!”又转头对牛王氏说,“快把咱家最好的那床棉被找出来晾晾,给虎子和媳妇铺床!”
“哎呦,你不说我都忘了!”牛王氏拍了下脑门,转身就往厢房跑。
牛王氏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抱出两床新棉被搭在晾衣绳上——这还是家里日子稍好后,托藤冈帮忙新买的,在如今的牛家,已是最好的行李。
关平看着婆婆在厨房忙前忙后,心里暗暗苦笑: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年就该学学做饭,也不至于现在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帮不上半点忙。反倒是牛虎带来的几个警卫,熟门熟路地搭把手,有的帮着挑水,有的帮着烧火。
屋里,牛虎正和牛德贵、孙德禄聊着天,二柱子也在院子里帮着忙活。好在梁冠英早备了酱鸭、熟肉,还有不少小米和馒头,省了不少事——要是单靠牛德贵家,如今虽说能勉强吃饱,却也只有粗粮,根本拿不出这样的饭菜。
没一会儿,孙四狗骑着毛驴急匆匆回来,手里拎着几样下酒小菜,凑到牛德贵跟前表功:“牛大叔,您瞧瞧,虎子现在多有出息,都当上旅长了!”
“让孙队长破费了。”牛德贵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应该的,应该的!”孙四狗陪着笑,眼睛却不住往厨房瞟,心里盘算着能被留下来吃顿饭——他早看见桌上摆了不少好菜。
牛虎不想欠他人情,悄悄给身边的警卫梁根使了个眼色。梁根立刻从皮包里掏出20块现大洋,走上前塞到孙四狗手里,笑着说:“孙队长,这点钱您拿着。我知道这地界通行满洲票,但暗地里银元更紧俏,您收下别客气。”
孙四狗接过银元,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耽误你们一家人吃饭,我先走了!”他本以为会有人留他,可等了半天没动静,只能灰溜溜地骑着驴离开了。
关平有些拘束地吃完了饭,全程没怎么说话,牛虎正忙着和父母、师傅聊天,也没注意到她的不自在。饭后,关平实在觉得融不进这热闹的氛围,便对牛虎说:“牛虎,我想出去在村里走走,透透气。”
牛虎头也没抬,挥了挥手:“带上两个警卫,别走远了。”
两个警卫立刻跟了上来,把关平护在中间,这让本想独自静一静的关平更觉失落,却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出了院门。
她一走,牛虎便有了话聊——毕竟关平在时,有些家事不方便说。他给身边的警卫使了个眼色,四个警卫立刻起身,两个守在大门口,两个站在屋门口,把院子守得严严实实。
直到确认没人能听见,牛虎才压低声音对牛德贵、牛王氏和孙德禄说:“爹娘、师傅,你们放心,大哥现在还活着,只是我暂时不知道他部队的具体驻地。大嫂李淑云参加了八路军,前几个月我还见过她,一切都好。”
他顿了顿,又说起二哥:“二哥二嫂的下落我不太清楚,之前他们在北平行医,据傅三爷说,他们救了一位张师长,被张师长相中了医术,强行征入了部队。不过你们别担心,他们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孩子也很健康。”
牛德贵听完,嘴唇不住哆嗦,老泪纵横:“好……好啊!只要家里人都活着,比什么都强!”
牛王氏更是泣不成声,抹着眼泪说:“就是没见到我的大孙子,心里总惦记着……”
一旁的大丫正抱着块糕点啃得香甜,听见大人聊起爹娘,突然抬起头,眨着纯真的眼睛问:“叔,我爹娘有没有念叨我呀?”
牛虎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心里一阵惭愧——他其实知道,二哥牛全一直以为大丫在战乱中没了,根本没想起过这个女儿。可他不忍让孩子失望,连忙笑着说:“怎么没念叨!你爹娘天天都想着你,说等忙完了就来看你。”
孙德禄在一旁看着,笑着拍了拍牛虎的肩膀:“虎子,真没想到,你们三兄弟里,最后倒是你最有出息。当年我就说你小子胆子大、有闯劲,将来肯定能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