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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羽的目光在冯承业瑟缩的身影上停留片刻,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深浅不定的光影:“冯承业的生死,不该由我来定。”

这话让聚义厅瞬间安静下来。翁同山愣在原地,陆铁锚挠着后脑勺满脸困惑,连瘫在地上的冯承业都停下了啜泣,难以置信地抬头望来。周羽起身走到案前,指尖轻叩桌面,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害船家性命,这笔账该归漕帮算。翁帮主,你说对吗?”

翁同山猛地回过神,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亮光:“世子此言极是!此獠作恶多端,本就该由我等处置!”

“不忙。” 周羽抬手示意,“给你两个选择。” 他俯身拎起冯承业的衣领,将人掷在翁同山面前,“要么,替惨死的船家报仇雪恨;要么,放了他回秦相府复命,继续做他的鹰犬,往后漕帮生死荣辱,与我无关。”

冯承业连滚带爬地抱住翁同山的腿,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翁帮主饶命!秦相大人不会忘恩负义的!放了我,好处少不了你的!”

翁同山一脚将他踹开,胸口剧烈起伏。他望着地上十具护卫尸体,又看看周羽沉稳的神色,想起这些年秦相府对漕帮的压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周羽却不再多言,转身整理了下衣袍:“明日巳时,我在乐河府衙备茶,等候翁帮主的答复。”

说罢他朝赵虎递个眼色,赵虎立刻上前按住还想纠缠的冯承业,交给两名漕帮弟子看管。王猛扛起狼牙棒紧随其后,林文轩摇着折扇走在最后,经过沈纤娘身边时,脚步忽然一顿。 沈纤娘正低头擦拭案上的血迹,袖中露出半卷《水经注》的扉页,边角处写着几行娟秀的批注。林文轩目光扫过,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沈姑娘对《水经注》倒是颇有研究。”

沈纤娘抬头一惊,连忙将书卷拢在袖中,脸颊微红:“只是闲暇时胡乱翻看,让军师见笑了。”

“不敢。” 林文轩笑意温和,语气却带着几分严谨,“只是姑娘批注中尚有几处可商酌。譬如论及湟水与青海湖一段,郦道元着书时未曾亲至西北,仅依《汉书?地理志》转述,实则二者并非相望,湟水尾闾是注入青海湖东南的耳海,而非直接汇入主湖,方位差了近百里。” 他抬手轻点沈纤娘袖中露出的书页边缘,继续道:“再看沅水源头那句,姑娘说其出象郡旧地,却未辨‘象郡’疆域在秦汉时有变迁 —— 郦道元所指的‘象郡镡城’,实为汉时武陵郡属地,并非秦代象郡故界,后世因地名沿革混淆,才误将二者归为一处。”

沈纤娘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书卷,指尖泛白。她自幼随父亲研习《水经注》,这些批注是三年来逐字比对、查遍家中藏本才写下的,从未有人能如此精准地指出疏漏。

林文轩似是看穿她的心思,折扇轻摇,语气依旧温和:“还有《水经注?江水》篇中,姑娘注‘滟滪堆在瞿塘峡口’,却忽略了郦道元的记载实有矛盾 —— 他既说滟滪堆‘冬夏出,常为舟害’,又引《益州记》称其‘夏没冬出’,实则因滟滪堆为江心石,冬春水浅时显、夏秋水涨时隐,郦道元未亲见,才将两说并录,姑娘未辨其因,便径自选了一说作注,难免有失偏颇。”

“更别说姑娘援引的戴震校本,” 林文轩话锋微转,目光落在书页上的批注落款,“戴氏虽以校勘《水经注》闻名,却常借校勘之名掺入己意。譬如他补注‘济水与黄河交汇’一段,称‘济水过荥阳北,注于河’,实则《水经》原文仅言‘济水出河东垣县东王屋山’,戴氏所补实为后世河道变迁后的情形,并非郦道元原书之意 —— 姑娘依此作注,便等于承了他的误处。”

沈纤娘听得浑身一震,后退半步时差点撞翻身后的烛台。她慌忙扶住烛台,抬头望向林文轩,眼底满是震惊与敬佩 —— 这些细节,连家中藏书颇丰的父亲都未曾提及,眼前这位看似温润的军师,竟能对《水经注》的校勘掌故了如指掌,甚至连不同校本的优劣都分得如此清楚。

月光从厅门斜射进来,落在林文轩握着折扇的手指上,指尖骨节分明,映着烛火泛着暖光。沈纤娘只觉脸颊发烫,心跳如鼓,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定了定神,屈膝行了个郑重的礼:“军师学识渊博,小女子此前竟未察觉批注中有如此多疏漏,今日得您指点,真是茅塞顿开。”

“姑娘不必多礼。” 林文轩抬手虚扶,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稍作停留,随即转身,“姑娘治学严谨,只是校勘需多比勘善本、考辨源流。若往后有疑问,可随时来府衙寻我探讨。” 说罢,他迈步跟上周羽等人的队伍,折扇轻摇间,衣袂随脚步微动,渐渐消失在厅门外。 沈纤娘还僵在原地,指尖反复摩挲着袖中《水经注》的纸页,心里翻涌不止。方才林文轩温和的声音、清晰的条理,还有那双透着学识光芒的眼睛,都在她脑海里反复浮现。她自幼慕强,尤其敬佩学识渊博之人,此刻望着林文轩离去的方向,眼底渐渐漾起细碎的光芒 —— 那是对智者的敬畏,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悄然萌发的情愫。

“纤娘妹子,发什么呆呢?” 陆铁锚凑过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军师都走老远了,你还盯着门看?莫不是…… 看上人家了?”

沈纤娘被他说得脸颊更红,连忙转身去收拾案上的书卷,嘴上却反驳:“别胡说!我只是佩服军师的学识……” 话未说完,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聚义厅内,翁同山望着周羽等人的背影,猛地将案上酒坛摔在地上。陶片四溅,酒液浸湿了青砖,他对着冯承业怒喝:“把这狗贼关进柴房,严加看管!”

晚饭时分的运河,早没了白日的喧嚣。银辉从云隙里漏下来,洒在水面上,像把碎银撒了满河,粼粼波光随着水波晃荡,连岸边的芦苇丛都被染得发柔,风一吹,细叶摩挲着发出 “沙沙” 的轻响,倒比聚义厅里的烛火更显静谧。

河面上漂着艘乌篷船,船身刷着浅桐油,在月色里泛着温润的光。船头挂着盏竹骨小灯笼,橘色的光透过纱罩,在水面映出个圆圆的亮斑,像颗坠在水里的小太阳。竹篙斜斜靠在船舷边,船里摆着张矮桌,桌上放着两副碗筷、一碟酱鸭、一碟凉拌藕片,还有个温着米酒的锡壶,热气从壶嘴儿里轻轻冒出来,裹着淡淡的酒香飘在风里。

沈纤娘就坐在船头的小凳上,手里捏着片芦苇叶,轻轻捻着。她穿了件月白粗布裙,裙摆缝着圈小小的芦苇花绣样,在灯笼光下若隐若现;头发没像白天那样束得紧实,松松挽了个垂云髻,只插着支素银簪子,耳坠是两颗圆润的小珍珠,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在脸颊边轻轻晃荡。许是等了会儿,她脸颊泛着淡淡的粉,鼻尖沾了点晚风的凉,却睁着亮闪闪的眼睛,望着岸边的石板路 —— 直到那道青衫身影出现,她眼里瞬间迸出光来,连忙站起身,朝岸边挥了挥手。

林文轩沿着石板路走来,手里还握着那把折扇,此刻没打开,随意拢在手里。他换了件更轻薄的青布长衫,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巧的竹纹,月色洒在衣料上,泛着软乎乎的光;墨发用根木簪束着,几缕碎发被晚风拂到额前,倒比白天在聚义厅里的沉稳多了几分温润。看见船头的沈纤娘,他脚步顿了顿,随即加快两步,走到河边,笑着拱手:“沈姑娘约在下至此,不知有何见教?”

“军师快上船!” 沈纤娘伸手递过竹篙,声音清脆得像浸了露水的芦苇,“哪有什么见教,就是白天听军师说《水经注》,心里还有好多疑问,想请军师再指点指点。顺便…… 备了点薄酒小菜,想请军师尝尝我做的酱鸭。”

林文轩接过竹篙,轻轻点在岸边的青石上,借力跳上小船。船身轻轻晃了晃,他倒稳得很,顺势坐在沈纤娘对面的小凳上。沈纤娘立刻拿起竹篙,动作利落地点在水里,“吱呀” 一声,小船缓缓离开岸边,朝着河中央漂去。竹篙划过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在灯笼光下像撒了把碎星。

等船漂到河中央,沈纤娘才放下竹篙,任由小船随着水波轻轻荡着。她端起锡壶,给林文轩倒了杯米酒,酒液泛着淡淡的琥珀色,还冒着热气。“军师,” 她忽然弯起眼睛,语气里带了点俏皮,“您就真敢一个人来?这运河夜里可不太平,万一…… 我这是艘贼船呢?” 林文轩刚端起酒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沈纤娘。灯笼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眼底的笑意,连耳尖的珍珠都晃得更欢了。他放下酒杯,拿起折扇轻轻敲了敲桌面,扇面 “竹露松风” 四字在灯光下隐约可见,语气认真却又带着几分温和:“在下倒不觉得是贼船。能为春桃夏荷握着船桨掉眼泪,说‘要让她们再笑出声’的姑娘,怎会开贼船?能在《水经注》的页边圈点出古运河改道的痕迹,连郦道元没注清的渡口位置都较真的姑娘,怎会开贼船?”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纤娘放在桌角的帕子上,“能看见老船工扛着货绳吃力,悄悄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还帮着扶货箱的姑娘,怎会开贼船?能在码头看见流浪的小猫,特意留着鱼干喂它的姑娘,又怎会开贼船?”

这几句说得温柔,沈纤娘的脸颊瞬间红透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连手里的酒壶都差点没拿稳。她低头抿了口米酒,才敢抬眼看向林文轩,眼神里带着点试探,声音也软了些:“军师…… 您白天在聚义厅里,是不是一直在看我?不然怎么知道我做过这些事?”

这话一问出口,林文轩倒愣住了。他原本只是随口举例,没想着会被这么问,耳尖竟悄悄泛了点红。他张了张嘴,想解释 “只是恰巧看见”,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别扭。最后只好拿起酒杯,仰头喝了大半杯米酒,酒液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压下那点尴尬 —— 喉结动了动,他才含糊道:“只是…… 恰巧留意到罢了。”

沈纤娘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笑声落在运河里,伴着水波晃荡,连月色都好像更软了。她拿起筷子,夹了块酱鸭放在林文轩碗里:“军师别光顾着喝酒,尝尝这酱鸭,是我用运河里的芦苇穗熏的,跟城里卖的不一样。”

林文轩低头看着碗里的酱鸭,外皮油亮,还带着淡淡的芦苇香。他拿起筷子,轻轻咬了一口,肉质酥软,咸香里带着点甜,果然比寻常酱鸭更有滋味。而沈纤娘就坐在对面,托着下巴看着他,灯笼光里,她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连晚风都好像裹着甜甜的酒香,绕在两人身边。手里那把折扇,此刻静静放在桌角,倒像是这月夜温情里,一抹恰到好处的清雅注脚。

锡壶里的米酒又见了底,灯笼光在两人脸上晃着暖融融的光,运河的晚风裹着水汽,吹得人酒意微醺。沈纤娘捏着空酒杯,指尖摩挲着杯沿,轻声先开了口:“军师,我其实是江南苏州商户之女,家里世代做绸缎生意,父亲的商船曾跑遍运河沿线。”

她垂着眼,声音轻得像落在水面的月光:“三年前,父亲载着一船新织的云锦去北方,路过淮河时被水匪劫了 —— 船烧了,货没了,父亲也被他们用刀捅在船板上,连全尸都没留下。我当时抱着账本躲在货舱里,看着火光映红了天,听着父亲的惨叫,连哭都不敢出声。” 说到这里,她声音发颤,抬手擦了擦眼角:“后来我揣着账本一路逃,想找官府报案,可官差见我是个孤女,不仅不帮我,还跟人贩子串通,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是翁帮主路过乐河码头,见我被人拽着头发打,冲上来救了我,还把我带回漕帮,教我撑船、识水,让我有了个安身的地方。”

林文轩静静听着,手里的折扇早已停了晃动,眼神里满是怜惜。他抬手给沈纤娘续上杯凉了的米酒,轻声道:“我比姑娘幸运些,却也没好到哪里去。我本是寒门书生,自幼跟着先生苦读,想着能考个功名,让爹娘过上好日子。可十六岁那年,省试本该是我中举,却被个世家子弟用五百两银子买通考官,把我的名字换成了他的。”

他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语气里满是不甘:“我去府衙告状,却被差役打出门;想找御史递状纸,连宫门都没靠近就被拦了回来。那年冬天,金人犯境,家乡被烧了,爹娘为了护着我,被金兵砍死在院里。我背着爹娘的尸骨逃了三个月,一路上见惯了穷人卖儿鬻女,见惯了世家子弟作威作福,见惯了官兵见了金人就跑 —— 那时候我就想,这世道,怎么就这么不公?”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林文轩放下酒杯,声音里带着酒意,却更显真诚,“若不是遇见世子,我现在怕是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沈纤娘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眼神里满是爱慕,轻声道:“军师才华横溢,跟着周世子虽有大义,可毕竟风险太大 —— 秦相势大,金人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是杀头的罪。不如你别跟着世子了,来漕帮吧?翁帮主最看重人才,你来了,咱们一起帮漕帮打理事务,我还能…… 还能陪你看运河的日出日落。”

这话里的情意再明显不过,林文轩却没有回避,反而猛地挺直了脊背,灯笼光映在他眼底,燃起熊熊火光,声音陡然变得慷慨激昂:“姑娘,我跟着世子,从来不是为了安稳,更不是为了权势!你知道吗?世子见寒门书生因没钱送礼,连考场都进不去,当场就砸了府学的大门,逼着考官让所有书生公平应试!有个织锦匠人,手艺比宫里的绣娘还好,却因为出身低微,连给官府供货的资格都没有,世子亲自把他请到侯府,还帮他开了织坊,现在他的锦缎都卖到了西夏!”

他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船身虽晃,他却站得稳如泰山:“世子常说,这天下不是世家大族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他要让有本事的人,不管是寒门书生、匠人、船工,都能有上升的渠道,不用靠送礼,不用靠关系,不用一辈子落在世家子弟后面!他要让穷人不再饿肚子,不再被水匪欺负,不再被官兵压榨!他要练强兵,把金人赶出中原,让咱们汉人不用再受外族的气!”

“我林文轩穷过、苦过、被欺负过,我知道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我知道一个男人在夜深人静哭泣的滋味!” 他指着远处乐河府的方向,声音里满是坚定,“世子能给天下人带来希望,能让这世道变得公平,就算跟着他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我要亲眼看着,世子把秦相这样的奸臣拉下马,看着寒门子弟能靠自己的本事做官,看着运河上的船工能安稳撑船,看着金人再也不敢踏过淮河一步!”

沈纤娘坐在那里,听得眼睛发亮,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激动。她站起身,走到林文轩面前,声音哽咽却坚定:“军师,我懂了!是我眼界窄了!那我不劝你来了,我跟着你!你跟着世子做大事,我就帮你打理好身后的事,空闲时帮漕帮处理账本、管码头,不让你有后顾之忧!”

她说完,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白,林文轩还没回应,脸颊瞬间红透,连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裙摆,声音细若蚊蚋:“那个…… 我刚才说的…… 就是…… 你还没……”

林文轩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心里一暖,刚才的慷慨激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他抬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眼泪,轻声道:“纤娘,你的心意,我懂。”

运河上的月色愈发清亮,云絮早已散尽,银辉倾泻在乌篷船的竹篾顶上,落进船里时,竟像是撒了层细盐似的,把矮桌上的酱鸭、藕片都染得泛着柔润的光。锡壶里的米酒还在冒着轻烟,酒香混着岸边飘来的芦苇气息,在风里缠缠绕绕,连水波晃荡的节奏都慢了几分。 沈纤娘忽然起身,从船尾的布包里取出个长箫。萧身是深褐色的紫竹所制,管身上刻着细碎的云纹,尾端系着枚小小的玉坠,想来是她珍藏多年的物件。她坐回小凳上时,指尖轻轻摩挲着萧身,抬眼看向林文轩,嘴角弯起的弧度比之前更软:“文轩哥,我吹支曲子给你听吧?”

这话出口,连空气都似顿了顿。不知何时起,她已从 “军师” 改称 “文轩哥”,没有刻意的铺垫,却像运河里的水波漫过青石,自然得让人心头一暖。林文轩握着折扇的手微顿,随即轻轻点头,目光落在她指尖的紫竹萧上,眼底漾开温和的笑意:“好。”

沈纤娘垂眸,将萧管凑到唇边。先是一声轻吐的气音,像晚风掠过芦苇梢,紧接着,《临江仙》的旋律便缓缓流淌出来 —— 正是苏轼笔下 “夜饮东坡醒复醉” 的那首。箫声初起时带着几分慵懒,仿佛真有个醉客踏着月色归来,脚步踉跄间,还能听见夜风里的虫鸣,恰如词里 “归来仿佛三更” 的闲适,落在水面上,竟让水波都跟着慢了晃荡的节奏。

竹萧的音色本就清润,经沈纤娘吹出来,更添了几分柔婉。吹到 “家童鼻息已雷鸣” 时,她指尖稍顿,箫声里竟掺了点俏皮的轻颤,像是在模仿那沉沉的鼻息,惹得林文轩眼底的笑意更深;转而到 “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箫声骤然开阔起来,调子沉了几分,带着种孑然独立的旷达,仿佛真能看见词人倚着竹杖,静听江水拍岸的模样。运河里的风似乎也懂这旋律,顺着箫声的方向吹过来,把竹灯笼的光吹得轻轻晃荡,映在沈纤娘垂着的眼睫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月色此刻像是被箫声吸引,越发清亮地洒在她身上。月白粗布裙的裙摆垂在船板上,随着她按箫的动作轻轻动着;素银簪子插在松松的垂云髻里,偶尔有一缕碎发被风吹到颊边,她也只顾着专注吹奏,浑然不觉。玉坠随着箫管的晃动轻轻碰撞,发出 “叮” 的细碎声响,与箫声、水声混在一起,竟像是天然的伴奏。

林文轩静静坐着,手里的折扇早已停了晃动。他望着沈纤娘吹奏的模样,听着那支《临江仙》,只觉得连呼吸都轻了几分。箫声吹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时,调子里添了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想来是沈纤娘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那怅然里却没有颓丧,反而藏着几分坚韧;到 “夜阑风静縠纹平”,箫声又渐渐平和下来,像是风波过后的江水,终于归于平静,连水面上的波光都跟着柔了,仿佛真能看见 “縠纹平” 的模样。

最后一句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沈纤娘吹得格外轻缓,箫声渐渐淡去,却没有戛然而止,而是像水汽一样慢慢散开,余音绕着小船飘了许久,才渐渐融进月色里。她放下萧管时,脸颊泛着淡淡的红,许是吹奏得久了,连呼吸都带着点轻喘,玉坠还在萧尾轻轻晃着。

运河上静了片刻,只有水波轻轻拍着船身的声音。林文轩看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赞叹:“没想到沈姑娘不仅精通《水经注》,箫声也这般动人。这首东坡先生的《临江仙》,被你吹得有了江海的意境。”

沈纤娘耳尖微微发红,却敢抬眼与他对视,语气里带着点认真:“这首词我一直很喜欢,尤其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总觉得能让人心里的烦忧都散了。以前父亲还在时,我常吹给他听……” 说到 “父亲” 二字,她声音轻了些,随即又扬起笑,“现在吹给文轩哥听,也很好。”

风又吹过,带着芦苇的气息和淡淡的酒香。月色依旧清亮,小船在水面上轻轻晃着,竹灯笼的光映着两人的身影,倒像是把这运河的月夜,都酿成了一杯温软的酒。

箫声又起。

林文轩被这箫声勾得心头微动,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本就爱诗词,此刻听着熟悉的词句被箫声演绎得如此动人,竟忍不住想跟着唱和。等箫声落到 “夜阑风静縠纹平” 时,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温润,与箫声交织在一起:“夜阑风静縠纹平 ——”

沈纤娘吹箫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加快了指法,箫声变得更加流畅,像是在回应他的唱和。林文轩的声音渐渐放开,从 “小舟从此逝” 起,调子里添了几分释然,与箫声缠绕着飘向河心,落在泛着银辉的水波上:“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

沈纤娘的箫声忽然慢了下来,反复奏着最后一句的旋律,林文轩也跟着重复,一遍又一遍:“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起初还是清晰的唱和,后来声音渐渐轻了,却依旧带着缱绻的意味,像是怕惊扰了这月夜,又像是舍不得这份难得的安宁。运河上的水波似乎也慢了,粼粼的波光随着箫声与歌声轻轻晃荡,岸边的芦苇丛静悄悄的,连虫鸣都弱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听着这两人的和声。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林文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皮也开始发沉。方才喝的米酒虽不烈,却架不住喝了不少,再加上此刻箫声温柔,月色静好,又与沈纤娘聊得投机,心里的防备与紧绷全都卸了下来,只觉得浑身放松得厉害。他想再开口,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音,眼前沈纤娘的身影渐渐模糊,箫声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最后只记得那一句 “江海寄余生”,便彻底没了意识,头轻轻靠在船舷上,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 —— 他竟就这么睡着了。 沈纤娘吹完最后一个音,才发现对面的林文轩已经没了声响。她放下箫管,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借着灯笼光一看,只见他眉头舒展开来,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显然睡得安稳。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他的脸颊时,又轻轻缩了回来,脸颊却早已红透 ——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一个男子睡着的模样,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 直跳。

她想起舱里还有条薄毯,是白天准备的,怕夜里着凉。便转身钻进船舱,小心翼翼地把毯子抱出来,动作轻柔地盖在林文轩身上。毯子刚碰到他的肩膀,他似乎动了动,沈纤娘吓得屏住呼吸,等确认他没醒,才松了口气,轻轻将毯子拉到他的胸口,又把他垂在桌角的衣袖往里掖了掖。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回到对面的小凳上,而是在林文轩身边的船板上坐下,轻轻依偎在他的胳膊旁。船身随着水波轻轻晃荡,像小时候父亲摇着商船时的感觉,让她心里格外安稳。她抬头看向月色,又低头看了看身边熟睡的林文轩,想起白天他指点自己《水经注》的认真,想起他说起跟着周羽的大义时的激昂,想起他刚才跟着自己唱和时的温柔,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 多年来的委屈与孤独,好像在这一刻都被抚平了。

她轻轻攥着毯子的一角,声音轻得像梦呓:“文轩哥,有你在真好……” 晚风拂过,带着芦苇的清香,灯笼里的烛火轻轻跳动,映着两人依偎的身影,落在泛着银辉的运河上,成了这夜里最温柔的风景。没有人知道,此刻船舷边的低语,会成为日后无数个日夜里,两人心中最珍贵的回忆;也没有人知道,这一夜的月色与箫声,会让两个原本孤独的人,从此有了共同的牵挂与方向。

运河的水波依旧在晃,岸边的芦苇依旧在沙沙作响,而乌篷船里的人,一个睡得安稳,一个睡得温柔,任时光在这静谧的夜里慢慢流淌,只觉得这样的时刻,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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