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过蓟城巍峨的宫墙,带着冬末残余的凛冽,也带来了疫病消退后,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紫宸殿内,灯烛通明,映着萧昱沉静却隐含雷霆的面容。
“查!”他指尖叩在御案上,发出一声轻响,却重若千钧。“朕倒要看看,是谁借了泼天的胆子,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行此魑魅魍魉之举!”
殿下,陈忠、墨书、江淼淼肃立。陈忠铠甲未卸,带着边军特有的煞气;墨书眉眼低垂,手中却已攥紧了一叠刚从各方渠道汇总的密报;江淼淼一身劲装,腰佩短刃,目光锐利如鹰。
“陛下,”墨书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冷静,“根据疫病爆发初期的物资流向追溯,以及抓获的几个散播源头的喽啰口供,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了几个看似不起眼的漕运码头和城外几处废弃的庄园。经查,这些产业明面上的主人虽已几经转手,但暗地里,都与原柳氏门下几个被罢黜的旧吏,以及……朝中两位以‘清流’自居的御史大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顿了顿,呈上密报,“这是初步梳理出来的关系网,还有……几封未能完全销毁的密信残片。”
萧昱接过,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名字和错综复杂的连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柳氏……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看来上次的清洗,还远远不够。”他抬眼看向陈忠,“陈将军,你率影卫,持朕手谕,按图索骥,一个不漏,给朕‘请’回来。记住,要快,要隐秘,朕不想再听到任何风声走漏。”
“末将领命!”陈忠抱拳,声音铿锵,转身便大步流星而去,带起一阵冷风。
江淼淼此时也开口道:“陛下,娘娘,凤仪卫在监视那几个可疑官员府邸时,发现他们近日府中戒备异常,且有频繁销毁文书、遣散部分仆役的举动,似是察觉到了风声。”
白昭月坐于萧昱身侧,虽面色仍因前几日耗神救治百姓而略显苍白,但眼神却清亮坚定。她轻轻握住袖中微凉的银镯,感受着其中平稳的脉动,缓声道:“他们这是做贼心虚。淼淼,加大监控力度,尤其是夜间,任何人员异动,都不能放过。或许……能抓到他们传递消息的现行。”
“明白!”江淼淼眼中闪过跃跃欲试的光芒,她最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对抗。
是夜,万籁俱寂。御史大夫周谨的府邸后门悄然开启,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溜出,怀中鼓鼓囊囊,正要融入夜色,却被早已埋伏在侧的凤仪卫捂嘴按倒,动作干净利落。从他怀中搜出的,正是准备送往城外某处联络点的密信,信中虽用了暗语,但大意仍是催促对方尽快切断所有线索,并提及“江东来的特殊药材已尽数处理”。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忠亲自带队,如神兵天降,分别闯入名单上几位官员的府邸。面对如狼似虎的影卫和陛下手谕,有人面如土色,瘫软在地;有人强作镇定,高声喊冤;更有甚者,如那位周谨御史,竟还试图搬出“祖宗法度”、“士大夫颜面”来抗衡。
“颜面?”萧昱于次日早朝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押解至殿前、狼狈不堪的几人,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金殿鸦雀无声。“尔等勾结逆党,散播疫病,祸乱京城,致使百姓流离,死者枕藉之时,可曾想过朝廷的颜面?可曾想过朕的颜面?可曾想过那些枉死百姓的颜面?!”
他猛地将一叠供词和物证掷于阶下,纸张纷飞,如同这些人碎裂的伪装和尊严。“证据确凿,还有何话可说?”
周谨兀自挣扎,涕泪横流:“陛下!臣冤枉!定是有人构陷!柳氏已倒,臣等岂会自寻死路……”
“构陷?”萧昱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那你告诉朕,你府中库房暗格里,那三箱来自东吴特产的、用于培育疫毒菌株的‘海蕈’,也是别人塞进去的不成?!”
周谨如遭雷击,瞬间哑口。
“传朕旨意!”萧昱不再看他们,声音传遍大殿,“御史周谨,户部郎中刘昶……等七人,勾结柳氏余孽,谋害百姓,动摇国本,罪证确凿,罪无可赦!着,革去官职,抄没家产,押赴刑场,即刻问斩!其族中子弟,永不叙用!”
雷霆之威,顷刻而下。没有冗长的审判,没有扯皮的推诿。铁血手段,震慑得满朝文武噤若寒蝉。那些原本还存着几分侥幸,或与柳氏有着藕断丝连关系的官员,此刻更是冷汗涔涔,深深低下头去,不敢与御座之上那年轻帝王的视线有任何接触。
朝堂为之一肃。
处置完内部蠹虫,萧昱的视线投向了更远方。
御书房内,他召见了负责外交事务的官员。“拟国书,分别发往东吴建业和季汉成都。”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告知吴侯与汉帝,我大靖近日清理了几只不安分的蛀虫,意外发现些许来自江南和蜀地的‘小玩意儿’。朕,希望这只是巧合。”
他指尖轻点桌面,目光深邃:“告诉他们,朕的皇后,心系黎民,不辞劳苦,已亲手将那些‘玩意儿’带来的麻烦解决了。大靖境内,如今河清海晏,朕与皇后,心情尚可。但若下次,再有不长眼的东西,或是‘巧合’,试图将手伸过界,搅扰朕的百姓和皇后的清净……”
萧昱没有再说下去,但那份无声的警告,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具分量。这是一种建立在刚刚展示过的铁腕与实力之上的自信与威慑。
使者领命而去。
白昭月端着一盏参茶走进来时,正看到萧昱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渐融的积雪。“都处理完了?”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案上。
萧昱回身,接过茶盏,握住她微凉的手,眉宇间的厉色化为柔和:“嗯。蓟城内的钉子,算是拔干净了。至于外面的……”他冷哼一声,“就看他们识不识趣了。”
白昭月靠在他身边,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轻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展现了仁慈,也展现了力量。若他们还要来,那便兵来将挡便是。”
萧昱低头看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爱重。他的皇后,不仅有悲悯天下的仁心,更有与他并肩面对风雨的勇气与智慧。他揽住她的肩,声音坚定:“不错。无论来的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殿外,寒风依旧,但殿内相拥的两人,却仿佛凝聚了足以驱散任何阴霾的温暖与力量。清算已然开始,而这,仅仅是一个序幕。真正的风雨,或许还在后头。但此刻,他们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