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晋阳。
温侯吕布端坐于府邸大堂之上,手中捧着那份自长安而来的诏书,反复看了数遍,刚毅英武的面庞上,虽无明显的愠色,但那微微抿紧的嘴角和偶尔闪过的一丝躁动眼神,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些许不痛快。厅堂之下,并州诸多将领幕僚肃立,气氛略显沉闷。
“陛下……令吾镇守并州,总督边防,防范匈奴异动,保障北线安稳……”吕布放下诏书,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并州如今大局已定,些许蟊贼,何须某家亲自坐镇?南线、东线马上就要打得热火朝天,偏偏让某在此地看着……”
他吕布,虓虎之勇,冠绝天下,自归顺天子以来,屡受重用,赐婚封侯,更是被天子亲自正名,洗刷了过往“三姓家奴”的污迹,心中对天子的感激与忠诚早已深植。也正因如此,他才更渴望在战场上为天子扫平群雄,立下不世之功,而非在此安稳的后方虚度光阴。
就在吕布心中郁闷之际,谋士陈宫轻咳一声,缓步出列,拱手道:“温侯,可是觉得陛下此旨,埋没了温侯之勇?”
吕布瞥了他一眼,没有直接承认,但那表情已是默认。
陈宫微微一笑,语气带着十足的肯定与推崇:“温侯,您可知如今在并州,乃至塞外胡族之中,您的威名已至何种境地?民间有谚,‘并州有虓虎,孩啼止夜哭’!寻常百姓家若有小儿夜啼不止,只需提一句‘温侯吕布来了’,孩童立时噤声,其威名之盛,可见一斑!”
他环视堂下诸将,声音提高了几分:“陛下令温侯镇守并州,正是深知温侯之神威,足以震慑宵小,安定北疆!有温侯坐镇于此,匈奴残部不敢南下牧马,匪患余孽不敢啸聚山林,冀州袁绍更不敢分兵西顾!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上策!温侯一人之名,便可抵数万雄兵,使并州稳如泰山,陛下方能心无旁骛,全力经略中原。此等重任,非温侯不可担当!陛下此乃知人善任,委以腹心之托啊!”
这番话如同春风拂过,瞬间吹散了吕布心头的阴霾。他本就是极重名声和面子之人,闻听自己在并州竟有如此威望,甚至连名头都能用来吓唬孩童,顿时觉得脸上有光,胸中那股被“闲置”的郁闷顷刻间化为一股洋洋自得的豪情。
“哈哈哈!”吕布放声大笑,志得意满,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公台所言甚是!是某思虑不周了!陛下将如此重任交予某家,正是信重之举!有某吕布在此,看哪个不开眼的敢在并州生事!”他大手一挥,意气风发,“传令下去,各郡边防,给某打起精神,严密监控!要让陛下在前方,无北顾之忧!”
幽州,广阳郡,军府。
气氛则更为凝重肃杀。高顺、公孙瓒、徐荣三位大将齐聚一堂,巨大的渤海郡地图铺在中央,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敌我态势。此前,他们已就进攻渤海的策略商议了数次。
高顺面容冷峻,率先开口:“伯圭(公孙瓒字)将军久镇幽州,威名赫赫,乌桓、鲜卑闻将军之名而胆裂。若有伯圭将军坐镇幽州,则后方稳固,我与徐将军可尽起精锐,全力攻打渤海,必能速克。”
徐荣亦点头附和:“高将军所言在理。幽州新定,刘幽州(刘虞)虽善抚民,然军威不及伯圭。有将军在,幽州可保万全。”
然而,公孙瓒却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沙哑:“不行!渤海,某必须去!麴义狗贼,昔日界桥之辱,某刻骨铭心!此仇不报,某公孙伯圭枉自为人!”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渤海郡的位置,目光死死盯住那个让他遭受生平最大耻辱的对手名字——“麴义”!
“麴义此人,某深知之!”公孙瓒咬牙切齿,“彼之所以能破某白马义从,非是侥幸!其战术核心,便是以大量坚盾结阵,诱我骑兵冲击,待我冲至近前,阵中弓弩齐发,射杀我军人马,扰乱冲锋阵型。即便偶有勇士冲破箭雨,亦被其大盾阵所阻。而后,麴义便以其麾下那八百‘先登死士’发起反冲锋!此獠狡诈,多兵种配合娴熟,专克骑兵!”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然其‘先登死士’虽悍勇,终究只有八百,倚仗的是一股锐气与对骑兵的特攻。高顺将军的‘陷阵营’,亦是八百之数,却是全身重甲,攻坚摧锐,天下无双!以重甲对轻锐,陷阵营必能破其先登!”
徐荣接口道:“不错。根据先前情报与伯圭将军所述,我军已针对性打造了一批强弓劲弩。届时,可由陷阵营持大盾在前,步步为营,吸引敌军弓弩,我军弓弩手随后压制。待陷阵营破开其盾阵,绞杀其先登,伯圭将军的白马义从便可再度冲锋,一雪前耻!”
高顺补充关键一点:“麴义先破白马义从,又大败温侯连胜之下,尤其依仗先登死士屡克强敌,必生骄矜之心,轻视我军步卒。彼之弓弩,主要目标定是伯圭将军的白马义从。若见我军以步兵推进,彼或会托大,未必会第一时间全力以弓弩覆盖,此乃我军破敌之机。”
三人计议已定,一套完整的破敌之策已然成型:以高顺陷阵营为锋矢,正面硬撼麴义盾阵与先登死士;以幽州步兵与弓弩手协同推进,消耗并压制敌军;待敌军阵脚被陷阵营打乱,公孙瓒亲率精锐骑兵,包括他苦心挑选、装备了厚重马铠的二百重甲骑兵(虽因条件所限仅得二百,却已是倾尽全力)以及一千白马义从和四千普通骑兵,发动致命一击,彻底摧垮麴义军团!
正当三人决心已下,准备进一步调兵遣将之时,长安的旨意亦适时抵达。天使宣读完诏书,内容与他们的谋划不谋而合,正式任命徐荣为幽州留守,总督幽州防务,安抚地方;高顺、公孙瓒则即刻起兵,进攻渤海,务求速胜,以缓解曹操在清河郡面对袁绍主力的压力。
接到明旨,公孙瓒再无顾虑,眼中复仇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徐荣亦肃然领命,保证幽州安稳。
“好!陛下圣明,正合我意!”公孙瓒抚掌大喝,“此战,定要那麴义狗贼,血债血偿!”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决议既定,庞大的战争机器立刻开动。
高顺点起其麾下近八百陷阵营精锐,以及三万幽州步卒,合计三万大军。这些步卒虽非全是百战锐士,但经历了幽州整合与高顺的严格操练,亦算得上军容严整,士气可用。
公孙瓒则亲率他压箱底的精锐骑兵:那二百匹人马皆披重甲,如同钢铁怪兽般的重甲骑兵;一千名白衣白马的剽悍骑士——白马义从,这是他的荣誉与象征;再加上四千名久经沙场的幽州突骑。此外,还有两万步卒随行,保障侧翼与后勤。合计两万六千二百人马,骑兵比例之高,堪称北地强军。
两路大军,共计五万六千余人马,在广阳郡誓师出征。旌旗蔽日,刀枪如林,铁蹄踏动大地,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轰鸣,如同滚滚洪流,向着东南方向的渤海郡,汹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