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线拉回袁绍部分,汉初平五年(公元194年)二月末,冀州魏郡边境,曹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炭火驱散着北地早春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肃杀。征北将军曹操踞坐主位,身形虽不魁梧,却自有一股沉雄气度。军师戏志才裹着厚裘,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洞彻一切迷雾。两侧分别坐着族弟曹洪、曹仁,等一众将领,皆屏息凝神,目光聚焦于当中巨大的冀州舆图之上。
朝廷全面进攻的诏令已下,明确了各路人马的进军方向和最终目标。然而,具体到曹操,如何以手中有限的兵力,在袁绍的核心腹地打开局面,乃至撬动整个北线战局,这千斤重担,便落在了他与军师戏志才的肩上。
“志才,”曹操率先开口,声音沉稳,“陛下催促进兵,意图以雷霆之势廓清中原。然袁本初据邺城而守,根深蒂固,我等虽奉命与徐晃、马超诸部合击魏郡,然强攻邺城,实乃下下之策。依你之见,我军当如何行事,方能不负陛下所托,又不致将士枉送性命?”
戏志才轻轻咳嗽了一声,缓步走到地图前,首先点在了魏郡邺城的位置。
“曹将军所言极是。邺城,袁绍之根本,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兼有黄河为屏。纵使我军与徐晃、马超、张绣诸部合兵,欲短期强克此城,无异于痴人说梦,必是尸山血海,胜负犹未可知。”他的手指向西移动,划过太行山脉,“故而,志才断定,上党徐晃将军部,其主要作用,并非主攻,而是佯动与牵制。”
他的指尖落在太行八陉中的井陉与滏口陉上:“并州地势高峻,俯瞰冀州平原,确有东出之势。然袁绍非庸主,岂不知此二陉之紧要?昔日韩信背水一战,便是自太原东出井陉,一战而定赵地。此路,成则势如破竹,败则万劫不复。袁绍必遣麾下善守之将,如审配、淳于琼之辈,率重兵扼守此二关险隘。徐将军欲破关东出,难矣。其部在此,最大效用便是牢牢吸引住袁绍部分精锐,使其不敢轻易调动。”
接着,戏志才的手指移向黄河沿线:“河内方向,马超、张绣将军铁骑骁勇,威胁黎阳、白马等渡口。袁绍为确保邺城东南屏障,亦必遣大将(如韩猛、蒋奇等)沿河北岸构筑坚固防线,严防死守,阻止我军渡河。此地,同样牵扯袁绍大量兵力。”
他的手指继而向北,划过中山、常山、河间三郡:“再看北线,张燕、呼厨泉将军出雁门、涿郡攻中山、河间,公孙瓒、高顺将军出广阳攻渤海。此三郡国,乃冀州最富庶、人口最密集之中北部平原,堪称冀州命脉所在。失去此地,袁绍之兵源、粮饷将折损过半!此乃剜心之痛,袁绍纵然捉襟见肘,也必分派重兵(如大将吕翔、吕旷等)驰援北地,力图稳固防线。”
戏志才环视帐内诸将,声音虽轻,却字字千钧:“曹将军请看,西面井陉、滏口陉需重兵,南面黄河防线需重兵,北面中山、常山、河间亦需重兵。袁绍纵有兵马数十万,分摊于这千里战线上,亦难免左支右绌,顾此失彼。战线过长,久守必失,此乃兵家常识。袁绍心知肚明,他绝不会坐以待毙,必然要寻一突破口,主动出击,以扭转被动之势。”
曹操目光锐利,接口道:“并州、幽州方向,我军皆有地势或兵力优势,他难有作为。徐州、豫州乃其与袁术交界,缓冲之地,若此时对袁术动手,无异于自毁长城,只会让朝廷更快各个击破。如此看来……”
“兖州!”戏志才与曹操几乎同时吐出这两个字。
“正是兖州!”戏志才的手指重重落在兖州北部,“袁绍可选择之突破口,唯有兖州!其路径有二:一,由其子袁谭自青州平原、济南、或泰山郡出兵,西攻济北国;二,自其掌控之清河郡南下,渡河攻击东郡!”
“济北国有朱儁将军坐镇,麾下数万兵马皆训练有素之屯田精锐,城防坚固,短期内当可无虞。”戏志才分析道,“那么,袁绍最可能,也最希望打开局面的,便是清河郡至东郡一线!东郡乃兖州北大门,一旦有失,敌军便可长驱直入,威胁陈留,甚至截断我军与河南尹的联系!从而继续南下影响袁术战局!”
他看向一直沉默坚毅的曹仁:“故而,志才有一险策,亦是速胜之策!请子孝将军率本部精锐,镇守东郡重镇顿丘。待袁军自清河来攻,可先依托城防与预设阵地顽强抵抗,而后……许败!”
“许败?”曹仁眉头微蹙,但眼神依旧沉稳。
“不错!”戏志才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冒险交织的光芒,“曹将军则亲率我军主力,大张旗鼓,做出猛攻魏郡东部之姿态。袁绍部曲见曹将军大军出动,必认为东郡防御相对空虚,乃天赐良机,从而加大对东郡的进攻力度。子孝将军便可佯装不支,且战且退,将袁军主力诱入东郡腹地,最好能将其牵制在……濮阳区域!”
他手指猛地向北一划,语气斩钉截铁:“而曹将军大军,不在魏郡恋战,更不回援东郡!而是抓住袁军主力被吸引在东郡之机,出其不意,疾速北上,直插袁绍兵力相对薄弱的清河郡!断其归路,捣其腹心!”
戏志才越说越快,在地图上勾勒出一条大胆的进军路线:“袁绍若救清河,则其部署被打乱,东郡之围自解,我可与子孝夹击清河之敌;彼若不救,我军便与高顺、公孙瓒部会师于渤海,彻底切断青州与冀州联系!届时,我军联合北线张燕等部,西取巨鹿、赵国,南下可与子孝合力围歼侵入东郡之敌!如此,袁绍所据冀州诸郡,十去七八,邺城纵坚,亦成孤岛,覆亡可期!”
帐内一片寂静,唯有炭火噼啪。此计可谓惊天豪赌!核心关键在于曹仁能否在东郡顶住压力,且战且退,将敌军主力牢牢钉住,而不至于真的溃败。一旦东郡防线崩溃过快过深,让袁军顺势拿下陈留、梁国,则兖州、豫州震动,整个战略布局将面临崩盘之险。
曹操目光灼灼,盯着地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显然在心中急速权衡。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诱人——这可能是最快打破僵局,实现天子“速战速决”战略意图的奇策!
戏志才观曹操神色,知其所虑,缓声道:“曹将军,此计确属行险。若觉风险过大,我军亦可采取稳妥之策:主力依旧攻打魏郡东部,之后迅速夺取清河郡南部,威胁袁军侧翼与粮道,与子孝将军遥相呼应,逐步挤压,两面夹击。然如此,战事恐迁延日久,不符合陛下要求,战果或许不会太大,难以短期内决定性击垮袁绍。”
曹操沉默良久,猛地一拍案几,眼中决然之色大盛:“陛下欲速定中原,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志才此险策,正合吾意!战场争锋,岂有万全之策?无非看谁更快,更狠,更出人意料!吾意已决,便行此策!”
他看向曹仁,语气凝重:“子孝,东郡重任,便托付于你了!务必坚守,徐徐后撤,将袁军这支主力,给吾牢牢钉死在东郡!你可能做到?”
曹仁慨然出列,抱拳躬身,声音铿锵如铁:“仁,必不负曹将军重托!城在人在,纵使只剩一兵一卒,亦绝不使敌军轻易南下!”
“好!”曹操长身而起,气势勃发,“即刻起草军令!第一,密信于渤海公孙瓒、高顺,言明我部战略,望其加速平定渤海,伺机西进,策应我部北上清河之战!”
“第二,八百里加急,致书朱儁将军,详陈东郡之险与我军谋划。请他务必设法,至少分兵一万,驰援东郡,协助子孝防守!即便济北暂有压力,亦需确保东郡不失!告诉他,此乃关乎北线全局之关键,望其以大局为重!”
“第三,全军整备,检查军械,足备粮草!传令各营,十日之内,完成一切出击准备!初平五年三月五日,我军正式兵发魏郡,拉开此战序幕!”
“诺!”帐内众将齐声应命,声震屋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