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清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江寒修长的身影。到家门口，他抬手拂了拂衣袍上的微尘，抬头望着门楣上“江宅”二字端正悬着，漆色鲜亮，想必自己不在家时，家中大小事宜已被梁文君安排得妥帖。只是不知白日房玄龄送来的伙计侍女，文君与他们相处得如何？此刻时辰不早，她怕是已歇下了吧？江寒指尖轻叩院门，力道放得极缓，生怕惊扰了后宅休憩的人。
没一会儿，院内传来芸儿带着几分倦意：“谁啊？”
江寒听出是她，悬着的心稍稍落地，温声回应：“是我，我回来了。芸儿开门吧。”
门内传来门闩滑动的声响，芸儿将门拉开，见是江寒，连忙侧身相迎，脸上还带着疲惫。江寒抬眼扫过，借着月光，见她身边立着两个垂手敛目的丫鬟，还有个肩背宽厚的壮汉，想来便是房玄龄送来的下人。
“老爷好。”三人齐齐躬身，声音虽略显拘谨却异口同声。
江寒微微颔首，目光掠过三人疲惫的神色，温声道：“天色晚了，诸位也累了一天，赶紧回房歇息去吧。”
三人闻言却仍立在原地，手足无措地对视一眼。芸儿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摆了摆手：“老爷让你们去休息，都下去吧，明日再熟悉活儿计不迟。”
几人这才如蒙大赦，躬身告退。江寒转头看向芸儿，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芸儿，文君是不是已经休息了？”
“应该还没呢，”芸儿伸手揉了揉眼睛，“方才我还给夫人送过茶，见她在灯下翻看账册呢。”
“哦？”江寒挑眉，又问，“这几人便是白天皇城司送来的？”
“正是，送来足有七八个，夫人亲自挑了这三个。”芸儿说着提起身侧的灯笼，在前面引路，灯笼光晕晃悠悠洒在青砖上，“那壮汉是专管重活的，两个丫鬟则帮忙打理内院杂事，夫人说看着都还算老实。”
刚绕过影壁走到后宅，江寒便见梁文君立在正屋门口，身着素色襦裙，身影在廊下灯笼光晕里微微晃动。她见江寒来，眸子里瞬间漾起暖意，快步迎了两步。
梁文君接过芸儿手中的灯笼，指尖触到灯笼壁的暖意，对芸儿柔声道：“老爷回来了，剩下的事交给我吧，你也回房早些歇息。”
芸儿点头应下，脚步轻悄地退了下去。
进了屋内，江寒看着梁文君眼下淡淡的青影，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心疼道：“文君，你怎么还没休息？我瞧着宅子里井井有条的，你今日定是累坏了。”
“你这第一天去市署，到这时候才回来，我哪能睡得安稳？”梁文君说着，伸手攥住他的衣袖，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若不是家里刚安置妥当走不开，我早就出去寻你了！”
江寒闻言，连忙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又屈起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让文君担心了，是我的不对。下次定提前让人捎信回来。”
梁文君被他亲昵的动作逗得消了气，轻轻撇了撇小嘴，伸手去解他的外袍系带：“刚回来，快把衣服换了。”
江寒顺势配合着换了常服，坐到床边，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水抿了一口：“今日先去市署以小厮身份探了探底，看时间还早，又转道去了翠香楼。本来只想看看情况，恰巧赶上他们的‘蕙质兰心’表演，坐下看了会儿，就耽搁了时辰。不过这趟倒是没白去，发现了不少门道。”
梁文君接过他换下的外袍，叠放时鼻尖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艳粉香气，眉尖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将衣服搁在妆台上，转身坐到他身边，眼中满是好奇：“哦？说来听听。”
“我瞧着市署的市丞马建，跟翠香楼的文心关系不一般，两人说话时眼神躲闪，透着股猫腻。而且今晚因着四位花魁的表演，来了不少达官贵人，我还碰到个熟人。”江寒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
“谁？”梁文君身子微微前倾，追问着。
“杜如晦。”江寒缓缓吐出三个字。
“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梁文君眼中满是诧异。
“而且他和文心的关系看着也不简单，文心对他那是毕恭毕敬，半点不敢怠慢。”江寒想起当时的场景，语气沉了沉，“为了掩人耳目，他裹得严严实实，连头脸都遮了大半，想必是有什么顾虑。我看这文心果然如你所说，绝非寻常女子。对了，我还查了商税记录，翠香楼缴纳的税额少得可怜，可今晚一掷千金的贵人不在少数，这实在说不通。”
梁文君闻言点点头，指尖捻着衣袖边角，又问：“那你说杜大人遮得那般严实，你又是如何认出他的？”
“方才回来路上，他的马车恰巧拦住了我，我上去说了两句话，听他声音便认出来了。”江寒说着，转头看向她，“你先前去翠香楼时，可发现什么异样？”
“我去时是下午，客人寥寥无几，不过文心姑娘确实颇有心思。”梁文君回忆着，“要说这生意上的不同？”
“正是，”江寒往前凑了凑，眼中带着探究，“比起以前如何？”
“差远了，以前即便白日也有不少客人，如今却是零零散散的。”
江寒闻言陷入沉思，手指摩挲着下巴：“这么说，白天和晚上的生意简直天差地别。文心这女人手段不简单，幕后恐怕有人。”
“你方才不是说马丞在她背后么？”梁文君眼中带着疑惑。
江寒轻叹一声：“一个马丞，怕是撑不起这么大的场面。”
“你的意思是……杜大人？”梁文君声音低了几分。
“不好说，现在都是猜测。”江寒摇了摇头，“杜如晦那人向来谨慎，以我对他的了解，若他真是幕后之人，绝不会轻易让我察觉——他明知我的身份，这般行事实在说不通。”
梁文君赞同地点点头，轻声应道：“嗯，确实有些蹊跷。”
“对了，”江寒喝了不少酒有些头痛，就不愿再细想，突然又想到家中之事，拍了下额头，“那些新来的佣人用着还顺手吗？若是觉得不妥，便都退回去再换。”
“还可以，房大人挑选的人还算机灵，我留了几个看着顺眼的。”梁文君说着，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
“那就有劳文君了。”江寒打了个哈欠，眼底泛起倦意，“不过你也留意着些，毕竟是外人，难免有监视咱们的可能，说话做事多留个心眼。”他说着顺势倒向床榻，“困了，累了一天，睡吧。”
梁文君起身吹灭油灯，屋内瞬间陷入昏暗中。她褪去外衣，光滑的胴体贴着江寒躺下，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
“文君？怎么了？”江寒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在颈间，带着一丝异样的情愫。
“没什么，”梁文君将头凑到他耳边，声音柔得像羽毛，“那些翠香楼的小妮子，没跟你卿卿我我吧？”
江寒皱眉，连忙握住她的手，语气郑重：“能躲的我都躲了，你还不放心我？轻重我还是知晓的。”
“那你说累了？莫不是骗我的？”梁文君说着，指尖在他胸膛轻轻游走，带着几分调皮。
“？！！文君，你……”江寒话音未落，便觉梁文君翻身坐到了他身上。
屋内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新宅的寂静被细碎的声响打破，这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