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底下,果然如韩老蔫所说,阳光被遮蔽得严严实实。
空气阴冷刺骨,脚下的泥土是油亮的黑色,用脚尖轻轻一踩,就有黑水从里面冒出来,带着一股子腐败的酸味儿。
韩老蔫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破棉袄,搓了搓胳膊,总觉得后脖颈子凉飕飕的。
然而,陈放的眼睛,却“唰”地一下亮了!
没错!就是这里!
阴冷,潮湿,不见天日,腐殖质层深厚。
这简直就是为七叶一枝花量身打造的完美温床!
“追风,守住外围。”
“雷达,你盯着上面。”
陈放迅速下达了简短的指令。
几条狗立刻领命,追风带着幽灵和踏雪,在悬崖外围形成了一道半圆形的警戒线。
雷达则找了一处相对干燥的高地,扬起头,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顶部的动静上。
“韩大爷,咱们分头找。”陈放压低了声音,像是在怕惊扰了这里的什么东西。
“哎!”
韩老蔫应了一声,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开始在那些巨石和烂木头的缝隙间搜寻起来。
这地方实在太阴森了,他心里发毛,总觉得那些黑黢黢的石头缝里,随时会窜出一条毒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谷底静得可怕。
只有偶尔从岩壁缝隙滴落的水珠,砸在下方水洼里发出的“嘀嗒”声。
找了约莫十来分钟,就在韩老蔫有些不耐烦,想直起身子捶捶后腰的时候。
陈放压抑着兴奋的低喊,从不远处一块巨石的背阴面传了过来。
“找到了!”
韩老蔫精神一振,连忙三两步凑了过去。
只见陈放正半蹲在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后面,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片湿漉漉的蕨类叶子。
叶子下方,几株造型奇特的植物,正静静地生长在黑色的泥土里。
它们都只有一根独茎,约莫一尺来高。
茎的顶端,轮生着七片碧绿的叶子,不多不少,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圈。
而在叶盘的中央,一朵黄绿色的花朵悄然绽放,花瓣细长,如同蛛网一般向四周散开,造型诡异而独特。
“我的娘咧,还真是这宝贝!”韩老蔫看得啧啧称奇。
他蹲下身,仔细端详着,“这玩意儿,品相这么好的,拿去供销社,一棵就得换一袋白面哩!”
陈放没有立刻动手去挖,而是从腰间掏出了那把剥皮小刀。
他先是用刀尖,极其轻柔地将七叶一枝花根部周围的那些杂草、枯叶,一点一点地全部清理干净,露出下方黑色的土壤。
然后,他才开始下刀。
他不是朝着根部去挖,而是在距离植株根茎足有半尺远的地方,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然后用刀尖顺着这个圈,深深地切了下去。
陈放挖得极其仔细,最终,他将一整个巨大的土坨,连带着那株七叶一枝花,完整地从地里“端”了出来,最大程度地保证了根系的完整。
这株药,是黑煞的命。
他一共找到了三株,两株大的,一株小的还不到巴掌高。
他只取了那两株大的。
在挖完之后,他又将那株小的周围的土重新培好,用落叶盖上。
“得给它留个根。”陈放轻声说了一句。
这个不起眼的举动,让旁边的韩老蔫再次愣住了。
他看着陈放,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由衷的赞许。
这小子,懂规矩。
山里的东西,不能竭泽而渔,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铁律。
陈放从怀里摸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油布纸,小心翼翼地将带着巨大土坨的七叶一枝花包好,再用细麻绳捆扎结实。
成了!
他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只要能赶在天黑前回去,黑煞就有救了!
然而,就在陈放刚刚直起身子,准备招呼韩老蔫返程的瞬间。
一直守在外围高地上的雷达,喉咙里突然发出一串急促而低沉的警告!
“咕噜……咕噜噜……”
它浑身的黄毛“唰”地一下全部炸起,身体压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右前方不远处的一块巨石!
韩老蔫的反应几乎是本能的,肩膀一耸,“咔哒”一声,老猎枪的枪栓已经被他推上了膛。
他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岩石缝隙和灌木丛。
陈放的动作更快。
他没去看雷达的方向,而是右手反手从背上取下一直背着的老式火铳。
另一只手对着犬群,五指悄然张开,又猛地收拢。
这是一个最简单的指令——进入战斗准备。
“呼……”
追风无声无息地移动到了陈放身前。
它没有咆哮,只是身体微微下伏,青灰色的毛发在阴冷的空气里如同钢针般根根竖立,那双狼一样的眼睛,冷冷地锁定了雷达示警的方向。
幽灵和踏雪,则在陈放手势落下的瞬间,便分别向着左右两侧的岩壁阴影中退去,身形与黑暗融为一体,彻底消失不见。
气氛瞬间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韩老蔫那两条狗,黑风和追云,此刻也感受到了威胁。
它们背上的毛一根根炸开,喉咙里压抑着愤怒的“呜呜”声,鼻翼疯狂翕动,龇着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是刻在它们骨子里的猎犬本能,一闻到血腥味和天敌的气息,就想用最凶狠的咆哮来宣示自己的存在,既是挑衅,也是壮胆。
眼看两条狗就要压不住火,扯着嗓子咆哮起来。
韩老蔫眼疾手快,猛地一矮身,两只布满老茧的大手闪电般探出,一把一个,死死攥住了两条狗的嘴筒子!
“呜……呜……”
黑风和追云拼命挣扎,急得前爪直刨地,可嘴巴被捂得严严实实,只能从鼻腔里发出憋屈的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