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的动作一顿。
几乎是同一时间。
“汪!”
一声尖利的犬吠,像是拉响的警报,骤然划破了村庄的宁静。
紧接着,村子东头、西尾,各家各户拴在门口、养在院里的土狗,瞬间沸腾了!
此起彼伏的狂吠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夹杂着恐惧的哀鸣声,乱成了一锅粥。
“咋……咋了?”
昏暗的屋子里,吴卫国被吵得翻了个身,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大半夜的,这么多狗叫唤,闹鬼了不成?”
没有人回答他。
李建军和瘦猴也被惊醒了,一个个竖着耳朵,脸上全是紧张和茫然。
陈放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外。
夜风清冷,风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浓重血腥气,像钩子一样,挠着人的鼻子。
分猪肉时留下的血迹,在寂静的深夜里,顺着山风,飘向了黑暗的后山。
村东头,韩老蔫家。
“嗷——呜——”
他那两条老猎犬黑风和追云,此时正死死地拽着铁链,冲着后山的方向发出充满威胁的咆哮。
韩老蔫也被吵醒了。
他披着件破棉袄走到院里,没有先去看自家的狗,而是把鼻子凑在空气里,用力地嗅了嗅。
随即,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一下子就绷紧了。
“老婆子!”
他头也不回地对着屋里喊了一声,声音压得极低。
“把门闩插死了!窗户也别开缝!山里那帮‘蹓狗’的下来了!”
知青点院子里。
追风走到陈放脚边,抬起头,青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它喉咙里发出一串忽高忽低的“咕噜”声,一只前爪在地上焦躁地刨了刨。
然后用鼻子,朝着村外西南方向的那片小山坡,重重地点了一下。
陈放瞬间就解读出了全部信息。
一支狼群。
但规模不大,大约七八匹。
他回头看了一眼屋里。
烛火下,黑煞的身体因为高烧,又开始了一阵新的抽搐。
不能开枪。
这个时候在村里放一枪,容易引起的恐慌和混乱。
但也不能放任不管。
一旦狼群的饥饿压过了对人类村庄的恐惧,它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冲进来。
陈放没叫醒任何人。
他就站在院子中央,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又缓缓地吐出。
那股因为黑煞受伤而升起的焦躁和火气,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追风它们感受到主人的变化,也全都安静了下来,只是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黑暗中的山林。
陈放再次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头脑愈发清醒。
他的双唇,微微向前拢起,胸腹间蓄满的一口气,在此刻化作一声悠长而尖锐的口哨!
“咻——呜——”
这哨声初起时并不响亮,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刺破了村庄上空沸腾的犬吠。
紧接着,音调陡然拔高,糅合进了猛禽撕裂长空的尖啸,却又在尾音处向下沉坠,化作野狼在月下宣示领地时,那种低沉而压抑的嗥叫。
这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不容置疑的宣告。
宣告着这片土地,有主了。
哨声传出的瞬间,知青点那间昏暗的屋子里,刚被狗叫吵醒的李建军和吴卫国等人,吓得一个哆嗦,刚坐起来的半个身子差点又软了回去。
“这……这是啥声儿?”
瘦猴本来还迷迷糊糊,这一下被激得睡意全无,牙齿都开始打颤。
“咋……咋比狼叫还瘆人?”
吴卫国脸色煞白,紧紧抓着身下的破被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声口哨响彻夜空的几秒钟之内。
整个前进大队,从村东头到村西尾,那十几条土狗此起彼伏的狂吠、咆哮、哀鸣,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知青点的院子里,原本焦躁不安的追风、幽灵它们,也全都安静了下来。
但它们的身体却绷得更紧了,四肢微微弯曲。
随时准备在主人的一声令下,扑向黑暗中的任何一个角落。
时间仿佛凝固了。
风停了,狗不叫了,连远处山林里虫豸的鸣叫都消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两分钟,又或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远处,村庄西南方向那片黑黢黢的山林里,终于传来了一声回应。
“嗷呜——”
那是一声孤单而悠长的狼嚎。
这声嚎叫里,没有了之前因为闻到血腥味而透出的贪婪与残暴,更没有半点挑衅的意味。
它听起来更像是试探之后带有几分不甘的撤退信号。
狼嚎声在山谷间回荡了片刻,便彻底消散,再无声息。
听到这声回应,陈放一直紧绷的肩膀,才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下来。
他知道,那头狼王,听懂了他的“语言”。
对方在权衡之后,选择了放弃。
确认危机解除,陈放没有在院子里多做停留,转身回了屋。
而与此同时,村东头,韩老蔫的院子里。
“啪嗒!”
韩老蔫手里的旱烟锅,直直地掉在了坚硬的泥地上,摔出一声脆响。
他那两条老猎犬黑风和追云,此刻也乖觉得像两只猫,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韩老蔫呆呆地站在院中,那张沟壑的老脸上,写满了震撼与茫然。
他活了大半辈子,在长白山里跟各种野兽打了无数交道,听过虎啸,听过熊吼,听过狐鸣,更听过无数次狼嚎。
可他发誓,他从未听过像刚才那样诡异的声音。
知青点,屋里。
那股因为狼群逼近而骤然紧张的气氛,随着陈放的返回而缓缓消散。
李建军等人看着陈放平静如常的表情,想问什么,却又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陈放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黑煞躺着的“手术台”旁。
狼群的威胁虽然解除了,但另一个更棘手的麻烦却摆在眼前。
他伸手探了探黑煞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他的指尖。
伤口感染,引起了高烧。
黑煞的呼吸变得比刚才更加微弱,喉咙里偶尔发出的哼唧声,也充满了痛苦和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