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苏醒时,已是三日后的正午。
他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看到的不是太初道台的天花穹顶,而是真界那片流淌着淡金脉络的天空。天纲金线交织成网,法则星辰虚影缓缓旋转,洒下柔和的辉光。
“你醒了。”苏妙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疲惫与欣喜。
林风尝试坐起,身体各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那是天罚反噬留下的创伤,即便以他如今的修为,也需要时间来愈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覆盖着一层莹白色的心序火丝编织成的“茧”,正缓缓消散,显然是苏妙这几日持续治疗的结果。
“我昏迷了多久?”他声音沙哑。
“十日。”苏妙扶着他坐稳,端来一杯用真界初生露水调制的灵液,“前七日是天罚反噬的沉睡期,后三日……你在道心深处进行了某种蜕变。”
林风接过灵液饮下,温润的力量流淌四肢百骸。他闭目内视,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道心深处,那点“我道”灵光不仅完全恢复,反而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清澈。灵光周围,还缠绕着无数细密的金色丝线——那是真界本源在他昏迷期间,自发与他建立的联系。
“真界……在反哺我?”林风感知着那些金色丝线中传来的、温厚而博大的力量。
“不仅是反哺。”苏妙轻声道,“你在天罚中以自身为引,融合众生愿力淬炼天纲,真界已经将你视作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你现在……算是真界的‘活着的法则中枢’。”
林风沉默片刻,缓缓站起身。他走到道台边缘,俯瞰下方正在逐渐成形的真界大地。
山川河流的轮廓已清晰可见,地脉节点如星辰般在大地深处闪烁。九大法则奇观区域各自散发着独特的道韵波动,与天纲网络遥相呼应。星炬基座如同大地的穴位,持续吞吐着天地能量。
一切都很好。
但林风能感觉到,真界还缺了最关键的一环——生机。
不是草木生长的生机,而是文明、智慧、情感、变数……那种属于“生灵”的、能让一个世界真正“活”起来的生机。
“该开启‘人常’了。”他轻声说。
苏妙走到他身边,眼中带着担忧:“虚海意志退走前说过,你醒来之日,便是人常开启之时。它们……在期待这件事。我担心,人常的开启过程,可能会给它们新的可乘之机。”
“它们当然在期待。”林风目光平静,“人常是真界筑造的最后一环,也是变数最大、最不可控的一环。它们想看看,我们如何将亿万生灵的心念、欲望、纷争、梦想……纳入一个统一的法则体系而不崩溃。”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我也很期待。”
接下来的三日,林风没有立即着手开启人常,而是在真界各处行走。
他去了时生区,看着那些生长缓慢却坚如金石的草木,伸手触摸一片叶子的纹理,感知其中交织的生机与时光法则。
他登上混沌虹桥,站在桥中央,任由周围万千法则流光冲刷而过,体会那种“无序中的有序”的玄妙。
他踏入万法归流海,亲眼目睹不同属性的法则在此短暂交融,演化出种种不可思议的景象。
每走一处,他都与驻守在那里的修士交谈,了解他们在筑造过程中的感悟、对未来的期盼、甚至对真界的疑虑。
第三日黄昏,他回到太初道台,召集所有参与筑造的核心修士。
道台上,墨辰、青羽真人、青鸾(已恢复大半)等数百人齐聚。众人看着林风——经过三日行走,他身上的伤势似乎仍未痊愈,但那双眼睛却更加深邃,仿佛能看透每个人的内心。
“诸位,”林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真界地纲已成,天纲已立,接下来,便是构筑‘人常’。”
“人常为何?”他目光扫过众人,“它不是一条条冷冰冰的法则条文,而是真界亿万生灵心念的汇聚,是文明的火种,是变数的源头,是……让这个世界真正‘活过来’的魂。”
“构筑人常,需要的不再是法力、不是道则、不是阵法,而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诚心。”
“你们对真界的期盼、对家园的想象、对未来生活的愿景、甚至对可能存在的纷争与苦难的接纳……所有最真实的心念,都将是构筑人常的基石。”
道台上安静了片刻。
青鸾第一个站出来。她双手捧在胸前,一团柔和的心念之光浮现,光中映照出一幅画面:那是一个宁静的村落,孩童在田野间奔跑,老人在树下讲古,修士与凡人和谐共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安宁的笑容。
“我希望……真界能有这样平凡而温暖的地方。”青鸾轻声说,将那团心念之光推向林风。
墨辰深吸一口气,也捧出一团土黄色的心念之光。光中是一座巍峨厚重的山门,无数修士在其中修行、论道、切磋,山门外是绵延的修炼坊市,各种功法、丹药、法宝在此流通,一片繁荣景象。
“我希望……真界能成为万道昌盛之地,修行文明在此延续、革新。”墨辰郑重道。
青羽真人捧出青色的心念之光,光中是一片无垠的青空,无数修士御风而行,探索真界各处秘境奇观,冒险、收获、成长。
“我希望……真界能有足够的未知与挑战,让后来者永远有前进的动力。”
一个接一个,道台上的修士们捧出各自的心念之光。
有人希望真界四季分明,风调雨顺;
有人期盼设立公平的律法体系,惩恶扬善;
有人憧憬建立庞大的知识宝库,收录万界典籍;
有人甚至想象出真界未来可能出现的矛盾与冲突——资源争夺、道统之争、理念分歧——并将这些“不完美”的想象也诚实地呈现出来。
数百团心念之光悬浮在道台上空,映照出千百种不同的未来图景。有些图景彼此矛盾,有些甚至相互冲突,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真挚。
林风看着这些心念之光,眼中泛起波澜。
他伸出双手,混沌道图在身后缓缓展开。但这一次,道图旋转的方向与以往不同——它不是向外扩散力量,而是向内收敛,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产生了一股温和的吸力。
那些心念之光受到牵引,开始缓缓飞向漩涡,融入混沌道图之中。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混沌道图在吸收了这些心念之光后,开始从灰蒙一片,逐渐泛起各种各样的色彩——温暖的橙黄、厚重的土褐、生机勃勃的翠绿、自由灵动的天青……无数色彩交织、融合,最终在道图中央,凝聚出一枚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心念结晶”。
结晶内部,仿佛有无数微缩的世界图景在流转、演化。
“还不够。”林风额角渗出汗水,维持这种程度的融合消耗巨大,“人常要承载的,是所有愿意进入真界的生灵的心念……仅仅我们数百人,远远不够。”
他抬起头,看向星炬网络的万千节点。
“诸君——请将你们的心念,借我一用!”
声音通过星炬网络,传遍真界每一个角落!
短暂的沉寂后。
第一点、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点心念之光,从真界各处升起!
那些分布在三千六百座基座旁的修士,那些在九大奇观区域驻守的弟子,那些因为修为不足而只能做些辅助工作的低阶修士……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放开了心防,将内心深处对真界最真实的期盼、恐惧、憧憬、疑虑……化作纯粹的心念之光,投向太初道台!
万千光点如逆流的星河,汇聚而来!
林风身后的混沌道图疯狂旋转,那枚心念结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凝实、蜕变!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当最后一缕心念之光融入道图,结晶已增长到人头大小,通体剔透如琉璃,内部演化出的世界图景复杂了千万倍,仿佛真的容纳了亿万生灵的命运轨迹。
林风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但他的眼神却明亮得惊人。
他双手虚托那枚心念结晶,缓缓将其推向真界天空的最高处——
“以众生诚心为基,以变数包容为念——”
“人常——开!”
轰!
心念结晶在高空轰然炸开!
没有巨响,没有光芒,只有一股无形的、却厚重到难以形容的“意志洪流”,如春风般拂过真界每一寸土地。
在这股意志洪流的浸润下,真界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地脉的搏动中,多了一丝“人情味”的温度;
天纲金线的流转里,融入了“变数”的弹性;
九大奇观区域的法则特性,开始与某些特定的“心念期盼”产生微妙共鸣;
甚至真界的空气中,都开始弥漫一种难以言喻的“灵性”,那是文明火种点燃的前兆。
人常,成了。
真界的天地人三纲,于此完备。
而就在人常开启的瞬间,界壁之外,虚海深处。
五团漩涡无声浮现。
它们“注视”着真界内部那股新生的、蓬勃的、充满无限可能的“人常意志”,传递出复杂的波动。
有忌惮,有好奇,有不解。
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渴望”。
“筑界者完成了三纲奠基。”
“真界……活了。”
“观测级别……再次提升。”
“那座观测站……我们必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