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在清晨微湿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又压抑的声响。薄雾像一层轻纱,笼罩着刚刚苏醒的长安城,将一切棱角都变得模糊而柔和。
林渊与赵云一前一后,皆作商贾护卫打扮,骑着神骏的战马,混在出城贩货的零星队伍里,不急不缓地向着城门行去。
就在他们即将汇入主街的人流时,身后相国府的方向,猛地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以及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夫人!不好了!虎牢关八百里加急军报!”
那声音穿透晨雾,带着一种末日降临般的惊惶。
林渊勒住缰绳的动作微不可察,他没有回头。
赵云的身躯却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他握着枪杆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是本能地就想调转马头。虎牢关,颜良,总攻……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这位虎将的心上。主公尚在城中,大敌当前,他这个护卫统领,怎能离去?
“子龙。”
林渊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主公!”赵云的声音压得很低,其中蕴含的焦灼却掩饰不住。
“继续走。”林渊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语气里不带一丝波澜,仿佛身后那声呼喊,不过是风中传来的一片落叶。
他话音刚落,街角阴影处,一个同样作寻常百姓打扮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出,朝着相国府的方向疾步而去,与那名狂奔而来的校尉交错而过。
赵云看清了,那是主公的亲卫之一,专门负责暗中传递消息。他要去拦住那个校尉。
为何要拦?为何不听军报?
无数个疑问在赵云心中翻腾,但他久经战阵的素养,让他最终压下了所有的冲动。他看了一眼林渊那沉稳如山的背影,默默地催动战马,跟了上去。
马蹄声再次响起,汇入了出城队伍的嘈杂之中,很快便被淹没。
直到彻底离开了长安城的范围,官道两旁的景物从密集的屋舍变成了开阔的田野,赵云才催马赶上,与林渊并行。
“主公,”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颜良来攻,虎牢关危急,我等此时离京……”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这是临阵脱逃。即便他是奉主公之命,传出去,对他赵云的名声,也是一个巨大的污点。
“子龙,我问你,虎牢关是谁在守?”林渊目视前方,清晨的凉风吹动着他额前的发丝。
“是郭嘉军师坐镇,张绣将军与马超将军为将。”赵云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觉得,以奉孝之智,张、马二位将军之勇,区区一个颜良,守不住吗?”
“这……”赵云一时语塞。郭嘉的计谋,他虽未完全看懂,却也知道其精妙诡谲。张绣与马超,皆是当世良将。按理说,守住虎牢关,问题不大。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主帅亲临,才能定住军心。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林渊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声音依旧平淡,“我既然将虎牢关交给了奉孝,便要给他绝对的信任。大战在即,我这个主帅若是听到一点风吹草动,便自乱阵脚,来回奔波,那前线的将士,又该如何自处?军心一乱,纵有天险,也守不住。”
他转过头,看向赵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焦虑,只有一片清明。
“虎牢关的战事,是一场棋局。而我,是下棋的人。棋子已经落下,我需要做的,不是盯着棋盘,而是去寻找能让我赢得整盘棋的,下一枚关键的棋子。”
赵云的心神,被林渊这番话震动了。
他一直以为,所谓主帅,就该坐镇中军,运筹帷幄。可林渊的所作所为,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他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布下了陷阱之后,便不再去看,而是悄然远遁,去寻找下一个更重要的猎物。
这需要何等的魄力,与何等的自信?
“主公所说的那枚棋子,便是……那位颍川郭嘉?”赵云想起了贾诩回来后,主公将自己关在书房一夜,第二天便做出了这个惊人的决定。
“是,也不是。”林渊的回答,让赵云有些意外。
“我要的,不止一个郭嘉。”林渊的目光望向遥远的东南方,那里是豫州的方向,“我要的,是豫州,乃至整个中原的人才。袁绍兵多将广,猛将如云,谋士如雨。我若只守着长安一亩三分地,与他拼消耗,迟早会被他拖垮。”
“所以,我必须主动出击。他的刀剑指着我的咽喉,我的手,就要伸进他的心脏。我要在他后方,点起一把火,一把足以让他焦头烂额,后院不宁的火。而郭嘉,就是那个能帮我点火,并且能让火势烧得最旺的人。”
赵云沉默了。他跟在公孙瓒身边多年,见惯了正面战场的冲杀与对垒。像林渊这般,将整个天下都当做棋盘,在看似无关的地方落子,以图搅动全局的思路,他前所未闻。
他忽然明白了,为何主公要带他出来。
这不仅仅是为了护卫安全。更重要的,是在教他。教他如何从一个单纯的“将”,向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帅”转变。
想通了这一点,赵云心中的那点疑虑与焦躁,顿时烟消云散。他挺直了脊背,握着枪杆的手,也变得沉稳有力。
“主公深谋远虑,云,受教了。”他的声音,发自肺腑。
林渊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言。他悄然沉浸心神,【姻缘天书】在他眼前展开。
那根连接着他与赵云的,代表着【忠诚】的赤红色丝线,此刻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丝线的韧性与亮度,比出城前,强了不止一筹。
丝线的顶端,天书的提示清晰可见:【检测到‘将星’气运对‘雄主’气运的理解加深,忠诚度大幅提升,忠诚线正在向‘生死相随’形态演化。】
林渊心中了然。对赵云这样的英雄,单纯的恩义与信任,只能留住他的人。只有让他看到一个更广阔的世界,看到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匡扶天下的可能,才能真正地,留住他的心。
两人一路无话,快马加鞭。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专挑小路行进,晓行夜宿,避开关卡城池。
数日后,他们进入了豫州的地面。
这里的气氛,明显与关中不同。田地里虽然也有农夫在耕作,但许多村落都显得萧条,甚至有些已经荒废,断壁残垣间长满了荒草。官道上,时不时能看到成群结队的流民,面带菜色,眼神麻木。
偶尔路过一些小镇,也能看到不同势力的兵卒。有的打着曹操的旗号,有的打着袁术的旗号,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山匪草寇,占据着坞堡,公然勒索过往的客商。
整个豫州,就像一锅煮沸的粥,混乱,嘈杂,充满了不确定性。
“主公,此地龙蛇混杂,我等还是小心为上。”赵云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佩剑。
“无妨。”林渊的神色却很平静,“水越混,才越好摸鱼。”
他们在一处名为“新野”的小县城外停了下来。这县城不大,城墙也有些破败,但看城门口进出的人流,倒还算有些生气。
林渊正准备带赵云进城打尖歇脚,顺便打探一下消息,他的心头,【姻缘天书】却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阵急促的预警。
【警告!检测到一股‘谋士’气运正在快速流失!】
【目标:徐庶(化名单福)】
【状态:其‘谋士’气运正被一股‘困顿’的灰色气运严重侵蚀,即将彻底消散!】
林渊心中一惊,连忙将视野投向新野城内。
他“看”到,在县城的一角,一股本该明亮璀璨的蓝色“谋士”气运,此刻却变得黯淡无光,如同风中残烛。更可怕的是,这股气运的四周,被一层厚厚的,如同淤泥般的灰色气流包裹着。
这股灰色气流,名为【困顿】与【绝望】。
它正在疯狂地吞噬着那本就微弱的蓝色光芒。
徐庶!他竟在这里!而且看样子,他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林渊来不及多想,立刻对赵云道:“子龙,我们进城,快!”
两人催马入城,城内的景象比外面看着还要混乱几分。街边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流民,和一些带着兵器的游侠,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他们这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外乡人。
林渊根据天书的指引,带着赵云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口。
巷子的尽头,是一座破败的院落。院门口,一个穿着儒衫,面容憔悴的中年人,正被两个身穿甲胄的士兵拦着。
“军爷,求求你们,让我进去见一见玄德公!我有要事禀报!”那儒生拱着手,姿态放得很低。
“见什么见!”其中一个士兵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我家主公说了,谁也不见!你个吃白食的酸儒,天天嚷嚷着要北伐,要匡扶汉室,结果呢?被曹军一冲,跑得比谁都快!现在还想见主公,做什么?”
“就是!要不是看在你还有几分才学的份上,早就把你赶出去了!赶紧滚,别在这碍眼!”另一个士兵也恶声恶气地喝道。
那儒生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脸色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尽失落与痛苦的叹息。
他转过身,失魂落魄地向巷子外走来。
林渊看到,随着他这一声叹息,他头顶那本就黯淡的蓝色气运,又熄灭了一分。
而就在此时,林渊的目光,却被巷子深处,那座院落里,一闪而过的另一股气运吸引了。
那是一股不算强大,但却无比纯粹的,淡金色的气运。
气运的形态,如同一对草鞋,上面标注着两个字——【仁义】。
刘备!他竟然也在这里!
林渊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来豫州,本是为了郭嘉。却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同时撞上了徐庶和刘备。
一个即将心死的王佐之才,一个未来蜀汉的开国之君。
林渊看着那失魂落魄,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徐庶,又看了看那院落中,被【仁义】气运笼罩的身影,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忽然开口,叫住了那个即将走出巷口的儒生。
“这位先生,请留步。”
徐庶茫然地回过头。
林渊翻身下马,对着他,深深一揖。
“在下林渊,久闻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