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灯火,直到三更时分才熄灭。
贾诩躬身告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仿佛一滴墨融入了浓稠的夜色。林渊独自站在窗前,寒风从窗棂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他衣袖微微拂动。
去颍川。
这个决定,说出口时不过是几个字,压在心头,却重若千钧。
他不是一时冲动。在贾诩说出“鬼才”二字时,林渊的心里就已经开始了盘算。袁绍是狼,曹操是虎,而他林渊,目前还只是一头盘踞在长安的豹。面对狼群与猛虎的环伺,他需要为自己装上最锋利的獠牙和最坚固的甲胄。
赵云是他的獠牙,马超是他的铁蹄,而郭嘉,将会是他的眼睛,一双能看穿战争迷雾,洞悉未来的眼睛。
为了这双眼睛,任何风险,都值得去冒。
带着这股决然,林渊推开了自己卧房的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转动声,屋内的景象让他心头微微一颤。
一灯如豆,静静地在桌上燃着。
貂蝉没有睡。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寝衣,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簪子挽着,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件玄色的披风,指间的针线上下翻飞,动作轻柔而专注。那件披风,正是林渊白日常穿的。
听到开门声,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抬头,只是将最后一针收好,仔仔细-细地咬断了丝线,才缓缓抬起眼眸。
“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夜深人静时特有的沙哑,像羽毛拂过心尖。
“嗯,吵醒你了?”林渊走过去,将她手中的披风接过来,触手处,布料上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貂蝉摇了摇头,站起身,很自然地为他解下外袍,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夜深了,妾身睡不着,便想着把这披风的衬里再加固一层。凉州那边风沙大,主公前些日子回来,总说领口磨得不舒服。”
她说着,便去为他准备热水,动作行云流水,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可林渊知道,不是。
他的心神沉入【姻缘天书】,视野里,那根连接着他与貂蝉,璀璨如红宝石的姻缘线上,正萦绕着一圈圈淡灰色的,如同薄雾般的气流。
那气流,名为【忧】。
她什么都知道了。
或许是白日里他对陈琳的决绝,或许是满城备战的肃杀,又或许,仅仅是女人那敏锐得不讲道理的直觉。
“别忙了,坐下歇会儿。”林渊拉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凉。
貂蝉顺着他的力道坐下,灯火下,她的脸庞白皙如玉,一双明眸静静地看着他,像一泓深潭,倒映着他的身影,也倒映着他藏在眼底的疲惫与决断。
“主公,是要出远门吗?”她终于还是问了,声音依旧很轻,却像一根针,轻轻扎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刻意维持的平静。
林渊沉默了片刻。他想过如何对王允说,如何对贾诩说,却没想好,该如何对她说。
“是。”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去一趟豫州。”
貂蝉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豫州。
那不是凉州,不是他可以全权掌控的后方。那是袁绍与曹操势力的交错之地,是天下风云的漩涡中心。
“为何……要去那里?”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今袁绍大军压境,长安城人心惶惶,全赖主公坐镇。您是三军之帅,是这满城百姓的主心骨,怎能……怎能亲身犯险?”
她的话,条理清晰,并非无理取闹的妇人之见。她是在为他分析利弊,也是在恳求。
“因为那里,有一个能帮我们打赢袁绍的人。”林渊握紧了她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凉的指尖。
“什么样的人,值得主公您亲自去请?”貂蝉的眼眶,微微泛红,“派子龙将军去,或是派文和先生去,难道不行吗?他们都是主公最信任的人。”
“不行。”林渊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变得深邃,“有些人,是请不来的。他们像天上的孤鹰,寻常的鸟笼关不住,寻常的食饵也诱不来。想让他落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看到一片比天空更广阔的林海。”
“而我,要去让他看看,我这片林子,究竟有多大。”
貂蝉怔怔地看着他。她听不懂什么孤鹰,什么林海。她只知道,她的男人,要将自己置于虎狼之地。
“可是太危险了。”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上次……上次吕布派来的刺客,妾身现在想起来,心都还是揪着的。战场上刀剑无眼,人心更是叵测。万一……万一有什么差池,妾身……妾身该怎么办?这长安城,又该怎么办?”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林渊的手背上,带着一丝滚烫的温度。
林渊的心,被这滴泪烫得一软。
他伸手,用指腹轻轻为她拭去泪痕。“傻瓜,我何尝不知危险。可有些事,不得不做。”
他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柔顺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
“蝉儿,你记不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我要这天下,再无人能欺你,再无人能左右你的命运。”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袁绍,就是那个想左右我们命运的人。我不把他打服,打怕,我们永远都睡不安稳。”
“而那个在豫州的人,就是我打赢这一仗,最重要的那块拼图。”
怀中的人儿,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
林渊知道,简单的道理,安抚不了她心中的恐惧。
他心念一动,【姻缘天书】的力量悄然运转。他看到,随着他话语的安抚,两人那根红线上,代表着【忧】的灰色气流虽然没有散去,却仿佛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牵引着,开始缓缓地,一丝一缕地,融入了红线本身。
红线的光芒,没有因此变得黯淡,反而多了一种奇异的,如同暖玉般的温润光泽。
【检测到‘红颜’气运正在与‘忧’、‘爱’、‘念’三种情绪融合,自动编织‘守护’之力。】
【守护:可为宿主抵御一次非物理层面的致命危机(如:人心算计、气运反噬、精神冲击)。】
天书的提示,在林渊脑海中浮现。
他心中一震,搂着貂蝉的手臂,不由得更紧了几分。
原来,她的担忧,她的牵挂,并非只是无用的情绪。在这姻缘天书的规则下,竟能化作实质的守护之力。
她是他的软肋,亦是他的铠甲。
“蝉儿。”林渊的声音,变得无比柔和,“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完完整整地,回到你身边。”
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等我从豫州回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貂蝉的泪眼,猛地睁大了。
成亲。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她心湖中炸开。
她跟着他,从王允府,到相国府,她早已将自己当成了他的人。但她从未奢求过一个名分。在这乱世之中,一个承诺,远比一张婚书来得更重,也更奢侈。
而他,就在这个即将奔赴险境的夜晚,给了她这个最重的承诺。
她知道,这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让她安心。
许久,她才点了点头,泪水却流得更凶了,只是这一次,泪中带上了笑。
她没有再劝阻,只是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从一个精致的木匣里,取出一件东西,塞到林渊手中。
那是一枚用红绳穿着的平安符,入手温润,似乎被常年佩戴。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她说,很灵验。”她帮他把平安符戴在颈间,藏入衣内,紧贴着他的胸口,“主公……不,林郎,你把它带上,就当是……妾身陪着你了。”
“林郎”二字出口,她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霞,美得不可方物。
林渊的心,被这声“林郎”叫得又软又烫。他握住胸前的平安符,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色渐褪,东方现出了一抹鱼肚白。
林渊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商贾服饰,赵云也扮作了护卫的模样,牵着两匹神骏的战马,等在了相国府的后门。
貂蝉为他整理好衣领,又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他。里面,是她连夜准备的干粮、伤药,还有几张大额的银票。
她没有再流泪,只是那双红肿的眼睛,泄露了她一夜未眠的事实。
“去吧,早去早回。”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故作的坚强。
林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他翻身上马,不再回头,只怕再多看一眼,那份刚刚坚定的决心,便会动摇。
“驾!”
他轻喝一声,与赵云一同,策马融入了长安城清晨的薄雾之中。
马蹄声远去,貂蝉依旧站在后门口,痴痴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那抹鱼肚白,被初升的朝阳染上了一层金边。
她正要转身回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从长廊的另一头传来。
是负责城防的校尉,他神色慌张,连盔甲都有些歪斜,见到貂蝉,也顾不上行礼,便急匆匆地朝府内冲去。
“夫人!不好了!”校尉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惶,“出事了!虎牢关,虎牢关八百里加急军报!”
貂蝉的心,猛地一沉。
校尉没有看到已经离去的林渊,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大喊:“主公呢?快!快去禀报主公!颜良……颜良他,连夜发动了总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