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哈里斯的铜铲在壁炉灰烬里又拨弄了两下,火星噼里啪啦地炸开,落在他手背上的老年斑上。
他正想直起腰,却听见主厅方向传来年轻工人马丁·李的惊呼声:“哈里斯先生!您快来看——”
乔治放下刚端起的雪利酒杯。
詹尼的手指在桌面轻轻一敲,两人几乎同时起身。
主厅的壁炉比书房的大一圈,马丁半跪在炉前,戴粗布手套的手悬在半空中,指缝间夹着一片边缘焦黑的羊皮纸。
碎片只有拇指大小,靠近火痕的地方却烙着半枚渡鸦徽章,羽毛纹路细得像蛛丝,在壁炉余温里泛着暗金色。
“我在最底层砖缝摸到的,”马丁因为激动,爱尔兰口音有些发颤,“您看这纹路,和家族纹章上的渡鸦......”
詹尼已经蹲了下来。
她从胸针下抽出一根银质细针,轻轻挑起碎片。
乔治注意到她睫毛微微颤动——这是她集中精神时的习惯。
“去拿我的化学箱,”她头也不回地对跟过来的女仆说,“要硝酸银溶液和显影棉片。”
五分钟后,詹尼的实验室设在庄园西侧的小阁楼,百叶窗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煤气灯在木桌上投下暖黄色的光晕。
马丁的碎片平摊在玻璃载玻片上,詹尼用棉签蘸着溶液轻轻擦拭,焦黑的纸面逐渐泛出淡褐色。
乔治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的手指在玻片上方悬停,突然屏住了呼吸。
“数字。”詹尼的声音有些紧张,“18、5、23、11、8、4、9、14,后面跟着个G。”她抓起鹅毛笔在纸上快速计算,“18是R,5是E,23是w......”笔锋一顿,“REwARdING(有回报的)?”她抬头时眼睛发亮,“拉丁字母序号对应!可末尾的G......”
“暗示还有下一段。”乔治摸了摸下巴,“他们烧信时没烧干净,或者故意留半片。”他望着玻片上若隐若现的渡鸦纹,“渡鸦是圣殿骑士的标记之一,是劳福德·斯塔瑞克的人吗?”
詹尼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珍珠耳钉——那下面藏着微型通讯器。
“三天前安妮被捕时,卡梅伦的人搜走了她所有文件,”她低声说,“但老管家说主厅壁炉是安妮常坐的位置......”
阁楼外传来脚步声。
罗莎琳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深紫色天鹅绒晨衣裹着微微颤抖的肩膀。
“乔治,”她的声音像浸湿了水的丝绸,“你父亲的信,我该给你看了。”
书房的胡桃木保险柜嵌在墙里,罗莎琳德转动密码锁时,乔治注意到她指节泛白。
“最后一次见他打开这个,是1852年冬天,”她轻声说,“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康罗伊家的孩子要记住,有些秘密比爵位更重要’。”
抽屉最底层躺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处的蜡印已经开裂,露出里面泛黄的信纸。
乔治展开时,一行刚劲的钢笔字刺痛了他的眼睛:“若你读到此信,说明他们已开始追杀下一代。”
罗莎琳德的手按在信纸上,指甲几乎掐进纸里:“1838年,你父亲受王室密令调查威尔士古墓。他回来时带了一块黑色金属片,说壁画上画着‘齿轮环绕巨眼’的图腾......”她顿了顿,“后来第一代差分机的核心材料,就是用那金属片熔铸的。”
乔治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去年冬天调试差分机时,金属核心总在月圆夜发出蜂鸣声,当时只当是电磁干扰——原来早有伏笔。
“古墓位置?”他问。
“靠近布雷肯比肯斯山。”罗莎琳德从信封夹层抽出一张地图,边角卷着,“你父亲标了红圈。”
门被敲响。
菲茨杰拉德的身影堵在门口,军靴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声。
“我调阅了陆军最新地图,”他把卷着的羊皮纸啪地摊在书桌上,“红圈位置现在是第17炮兵基地,外围加了三层带倒刺的铁丝网,岗哨配的不是李 - 恩菲尔德步枪。”他指尖划过地图边缘的注释,“是蒸汽动力步枪,和印度殖民地镇压土兵起义时用的型号一样。”
乔治俯身细看,后颈泛起凉意。
蒸汽步枪需要高压锅炉供能,重量是普通步枪的三倍,英国本土驻军从不用这种笨重家伙——除非要对付的“敌人”不怕铅弹。
“有人用国家机器掩盖超自然活动。”菲茨杰拉德的声音像打磨过的枪管,“康罗伊先生,那座基地不简单。”
窗外传来詹尼的呼唤。
乔治抬头,看见她站在实验室楼下的蔷薇丛边,手里举着一个丝绒小盒,在暮色里闪着幽光——是装着黑色金属片的盒子。
“詹尼?”
“我想试试把金属片接入微型差分机,”她扬了扬盒子,发梢被风掀起,“或许能读出更多信息。”
乔治望着她眼中跳动的光,突然想起父亲信里的另一句话:“当齿轮开始倒转,巨眼将睁开。”
晚风卷起一片落叶,擦过詹尼手中的盒子。
金属片在盒中轻轻震颤,仿佛回应着某种遥远的召唤。
无需修改
中文译文:
詹妮的指尖在微型差分机的铜制旋钮上悬停了三秒。
实验室煤气灯的光晕落在她的后颈,将碎发染成了蜜色——这是她每次进行关键实验前的仪式:用三拍心跳来确认仪器的状态。
金属片被固定在分析舱的中央,暗沉的表面倒映出她紧抿的唇线。
“开始了。”她轻声对着空气说道,仿佛是在向某人报备。
她用左手按下启动键,齿轮组发出细碎的嗡嗡声。
频谱仪的指针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原本应该稳定在铁元素区间的红点,竟然一路窜到了第七周期的末端,在“未知元素”的空白区域划出了一道刺眼的红线。
詹妮的呼吸瞬间停滞——她在剑桥实验室里见过最稀有的铹元素也不过到第六周期,而这片金属片里竟然藏着自然界中不存在的物质。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指针在“未知”区域停了半秒,突然逆时针旋转,在刻度盘上拼出了歪歪扭扭的字母:“他们仍在注视。”詹妮猛地伸手拍向电源开关,木桌被撞得发出沉闷的响声。
但屏幕上的影像并没有消失——家族纹章上的渡鸦轮廓泛着幽蓝色的光,就像被刻进了玻璃里一样,足足过了十七秒才缓缓褪去。
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糊味——是差分机过热的气味,还是自己因为紧张而出汗的皮肤散发的味道呢?
“詹妮?”乔治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她迅速用丝绒布盖住仪器,转身时已经调整好了呼吸:“在这边。”但乔治刚跨进阁楼,就注意到了她耳尖泛红——那是她情绪波动的标志。
“怎么了?”他走到她身边,目光扫过仍然发烫的分析舱。
詹妮没有说话,只是掀开了丝绒布。
乔治的瞳孔微微收缩。
“第七周期……”他轻声重复着频谱仪上的标记,“父亲说过,第一代差分机的核心材料来自威尔士的古墓……”
楼下传来马丁的呼喊声:“康罗伊先生!麦克马伦先生带客人来了!”
主厅的水晶吊灯被擦得锃亮,照亮了站在威廉·麦克马伦身后的一个佝偻老人。
他穿着褪色的粗布工装,左手小指缺了半截,指节上布满了木工特有的老茧。
“这是帕特里克·奥康纳,”威廉拍了拍老人的后背,“他的祖父在1812年给康罗伊祖宅做过修缮。”
帕特里克抬起浑浊的双眼,盯着乔治胸前的家族徽章看了许久。
“我祖父说,”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板一样沙哑,“祖宅的地下室有一扇铁门,墙缝里刻着圆环套齿轮的符号。每到春分夜,铁门就会嗡嗡作响,就像有无数的齿轮在地底转动一样。”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圆环与齿轮交缠的图案——和罗莎琳德给的古墓壁画草图几乎一模一样。
乔治的后颈泛起一阵凉意。
他想起了父亲信里提到的“齿轮环绕巨眼”,想起了詹妮实验室里残留的渡鸦影像。
“您祖父还说过什么?”他尽量轻声问道。
帕特里克咳嗽起来,麦克马伦连忙递上水壶。
老人喝了两口,突然抓住乔治的手腕:“他说千万别碰那个符号!说那是‘看门人’的标记,碰了会被地底的眼睛盯上……”他的手指在颤抖,“后来我父亲想进去看看,第二天就掉进了磨坊的齿轮里……整个人被搅成了……”
“帕特里克!”麦克马伦按住老人的肩膀,“够了。”他转向乔治,“我在爱尔兰社群里打听过,类似的传说在康罗伊家族的领地流传了三代。有人说那扇铁门通向‘旧神的仓库’,有人说……”他顿了顿,“说那是维持世界运转的‘原初齿轮’。”
乔治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里的金属片。
书房的挂钟敲响了十点,钟声中夹杂着詹妮上楼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见妻子站在楼梯转角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藏在珍珠耳钉下的通讯器——那是他去年送给她的,能够直接联络伦敦的秘密据点。
“我需要单独待一会儿。”他对众人说道,声音平稳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麦克马伦扶着帕特里克离开时,老人还在回头看着他,眼神就像一只受惊的老狗。
詹妮留到了最后,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我在实验室等你。”
书房的百叶窗没有拉严,月光透了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了渡鸦徽章的影子。
乔治摊开父亲的信,又铺开罗莎琳德给的地图——布雷肯比肯斯山的红圈,和帕特里克画的圆环符号,此刻正叠在渡鸦影子的眼睛位置。
他掏出金属片,放在重合处,月光穿过金属,在墙上投下了模糊的齿轮轮廓。
“原来我不是偶然来到这个时代……”他对着空气轻声说道,声音轻得就像一声叹息,“而是被选中的齿轮之一。”
怀表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沃克的专线信号。
他按下接听键,对着表盖说道:“准备一艘潜艇,目的地是威尔士南海岸。另外,通知维多利亚女王——有些真相,她也有权知道。”
桌角的电报机突然发出咔嗒声。
乔治猛地转过头,看见指针在莫尔斯码盘上跳动:“别相信议会”。
字母拼完的瞬间,指针“啪”的一声折断,掉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窗外传来渡鸦的叫声。
乔治拾起断针,在月光下,针杆上隐约刻着交叉的长剑与盾牌——和书桌上那封未拆信件的火漆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