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把锁子甲碎片塞进外衣内袋企图护住自己的心脏时,指节碰得金属片发出细响。
他顿了顿,侧耳听了听走廊动静——只有老橡木梁在夜风里的吱呀声。
埃默里的暗号还在床脚轻叩,三长两短,像心跳漏了一拍。
“来了。”他压低声音,反手把多功能表盘按进裤袋。
表盖的螺旋纹隔着布料烫着大腿,和后颈的印记形成诡异的共鸣。
推开门时,月光正漫过走廊的彩色玻璃,把埃默里的影子拉得老长——那小子倚着墙,左手揣在宽松的校服里,乔治知道那里藏着他私带的银柄匕首。
“查尔斯在侧门。”埃默里简短道,喉结动了动。
他的呼吸里还带着睡前喝的热可可味,乔治突然想起这小子总说“甜食能让人手稳”。
两人猫着腰往楼梯口挪,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直的琴弦上——哈罗的地板有三处会吱呀,他们数过好几遍。
侧门的铜锁早被查尔斯用铁丝挑开了。
门外的冷雾裹着潮湿的青草味涌进来,查尔斯正缩在墙根,黑框眼镜蒙着层白霜。“猫头鹰没再叫。”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可能是风停了。”
三人沿着玫瑰园的矮墙走。
废弃教堂的尖顶在雾里若隐若现,像根生锈的针。
乔治的后颈又开始发烫,梦境里老者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地脉交汇处,石板下有星芒。”他摸了摸怀表,表盖的螺旋纹正随着心跳微微震动——这是原主记忆里从未有过的反应,像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
“到了。”埃默里的靴子踢到块凸起的碎石。
月光撕开雾层的刹那,乔治看清了面前的石墙——墙缝里爬满常春藤,最中间的那块青石板颜色略浅,边缘有半枚被磨平的蔷薇浮雕。
他蹲下身,指尖顺着石缝摸索,在第三块砖的底部触到一道凹陷的刻痕,和梦境里老者剑柄的藤蔓纹路一模一样。
“帮我。”他对埃默里说。
两人同时发力,青石板发出沉闷的摩擦声,露出后面黑黢黢的洞口。
霉味混着松脂香涌出来,查尔斯的手电筒晃了晃,照亮洞壁上的青铜钉——每枚钉子都缠着褪色的蓝蔷薇花藤。
“是蓝蔷薇骑士团的标记。”乔治的声音发紧。
原主父亲的笔记里提过,这是他们家族曾经的盟友,后来随着康罗伊男爵失势,这段联系也被刻意抹去了。
埃默里的匕首已经出鞘,银质刀身映着幽光:“我先下。”
通道比想象中狭窄,三人弯腰挪了二十步,眼前突然开阔。
查尔斯的手电筒扫过满墙的蛛网,照出褪色的挂毯——上面绣着持剑的骑士,脚下踩着倒刺十字的徽章。
乔治的胃猛地抽紧:“这里是圣殿骑士团的死敌。”
“看桌子!”埃默里用匕首挑起块灰布。
积尘腾起时,查尔斯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惊得蛛网簌簌掉落。
木桌上摆着锈迹斑斑的长剑、嵌着蓝宝石的臂环,最上面是本包着牛皮的厚书,封皮上的烫金已经剥落,勉强能认出“圆桌遗典”四个字。
乔治的手指刚碰到书脊,怀表突然剧烈震动。
他慌忙掏出来,表盖上的螺旋纹正随着书页间飘出的羊皮纸图案转动——那是朵绽放的蓝蔷薇,花心嵌着颗猩红的宝石。“骑士之心...”他喃喃念出纸上的古英语,“以勇者之血唤醒,可破一切虚妄。”
埃默里凑过来看,发梢扫过乔治的耳朵:“这玩意儿能对付圣殿骑士团?”
“不止。”乔治翻开内页,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复杂的星图,“父亲笔记里说过,邪神仪式需要掩盖地脉波动,而骑士之心...是地脉的钥匙。”他的心跳快得发疼,手指在“使用禁忌”那页停住——上面用血红色墨水写着:“非蓝蔷薇血脉者持之,必受反噬。”
后颈的螺旋纹突然灼痛。
乔治猛地抬头,正看见埃默里盯着他后颈的位置,瞳孔缩成细线:“你脖子上的印记...和书里的团徽差不多。”
查尔斯的手电筒突然熄灭。
黑暗里,乔治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不是他们的,是更重、更稳的,像有人踩着碎石,正沿着他们来时的路径逼近。
埃默里的匕首在黑暗中划出冷光:“有人。”
乔治迅速把书塞进怀里,用外衣裹紧。
查尔斯摸索着重新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密室入口时,他们同时看见——通道外的青石板上,落着半枚带倒刺的十字徽章,在月光下泛着冷铁的光。
密室通道外的脚步声突然停住。
乔治的后颈还在发烫,那枚螺旋印记像被火钳烙着,烫得他几乎要咬碎后槽牙。
埃默里的匕首在掌心沁出薄汗,银质刀柄压出红印;查尔斯的手电筒光束抖得厉害,在洞壁上投出晃动的鬼影——直到一声带着戏谑的男声穿透雾霭。
“康罗伊学弟。”
马尔科姆·斯塔瑞克的身影出现在青石板缺口处,月光顺着他熨得笔挺的校服肩线淌下来,右胸别着的圣殿骑士团小徽章闪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两个高年级生,一个抱着铜制提灯,另一个摩挲着指节,指缝间漏出金属链的轻响。
乔治的喉咙发紧。
原主记忆里,马尔科姆是哈罗公学“荣誉生会”的实际控制者,总爱用“维护传统”的名义搜低年级生的柜子。
上周他刚带人砸了埃默里养金丝雀的鸟笼,理由是“禽类叫声扰了贵族清修”。
此刻马尔科姆的视线扫过乔治怀里鼓囊囊的外衣,嘴角勾起:“大半夜摸进废弃教堂的地窖,是在找什么宝贝?”
埃默里的匕首往前送了半寸,刀鞘撞在洞壁上发出轻响。
查尔斯的眼镜滑到鼻尖,他慌忙推了推,声音却比平时高了两度:“斯塔瑞克学长,我们...我们是帮教务长整理旧教具!”
“旧教具?”马尔科姆漫不经心踢开脚边的碎石,提灯的光晃过木桌——长剑的锈迹、臂环的蓝宝石,还有那本封皮剥落的《圆桌遗典》。
乔治的心沉到谷底,却见马尔科姆突然笑出声:“这破桌子倒像是二十年前的化学实验室,我父亲读哈罗时还在这儿做过磷粉实验。”他弯腰捡起块碎陶片,指腹蹭掉灰尘,“看,这釉色——当年老霍奇森教授总说‘科学是贵族的玩具’,结果炸了半面墙。”
乔治的大脑高速运转。
原主记忆里确实有传闻:哈罗的废弃教堂曾做过临时实验室,后来因为爆炸事故被封,原来这里是蓝蔷薇骑士团的秘密聚会点。
他立刻接话:“对!
查尔斯前天在教务日志里翻到记录,说有批实验器材没清点。
我们怕被老鼠啃了,才...“
“老鼠?”提灯的高年级生嗤笑,光束扫过墙角的蛛网,“这地方连耗子都嫌潮。”
埃默里突然咳嗽一声,袖口蹭过乔治的手背——那是他们约好的“转移注意”暗号。
乔治立刻踉跄半步,撞得木桌发出闷响,桌上的牛皮书“啪”地翻开半页。
马尔科姆的目光被书页吸引,乔治瞥见他瞳孔微缩——那页正画着蔷薇十字的禁忌符号,是圣殿骑士团死敌的标记。
“咳,这书是霍奇森教授的笔记。”乔治弯腰捡书,故意让封皮“不小心”蹭过马尔科姆的靴尖,“他当年研究炼金术,写的都是什么‘硫磺与水银的婚姻’,我父亲书房里也有一堆这种废纸。”
马尔科姆盯着乔治后颈——那里的螺旋印记在体温下泛着淡红,像团将熄的炭火。
他忽然蹲下来,与乔治平视,呼吸里带着雪利酒的甜腥:“康罗伊,你父亲当年想当维多利亚的摄政王,结果被赶去伯克郡养老。
现在你又半夜钻地窖...该不会想学他,再玩什么’掌控女王‘的旧戏码?“
乔治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主记忆里,父亲康罗伊男爵确实因“操控肯特公爵夫人”的丑闻失势,但此刻他必须让愤怒变成冷笑:“斯塔瑞克学长,我父亲现在连马都骑不动,倒是您——”他扫过对方胸前的骑士团徽章,“总在半夜巡校,莫不是在替贵族老爷们找什么‘失落的圣物’?”
空气骤然凝固。
提灯的高年级生下意识摸向腰间,马尔科姆却突然笑了,拍了拍乔治的肩:“有意思。”他直起身,冲手下挥了挥手,“走了,别在老鼠洞浪费时间。”
三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雾里,直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埃默里才松了口气,匕首“当啷”掉在地上:“天,他刚才离我脖子只有半寸!”
查尔斯的手电筒“咔嗒”熄灭,黑暗里传来纸张摩擦声——乔治正快速翻书,找到“使用禁忌”那页,墨迹在月光下泛着暗红:“非蓝蔷薇血脉者持之,必受反噬。”他摸了摸后颈的印记,与原主记忆重叠的画面突然涌来:幼年时,母亲曾对着镜子替他擦药,嘀咕“这螺旋纹和族谱上的家徽一模一样”。
“回宿舍。”乔治把书塞进怀里,“今晚的事,一个字都不能漏。”
宿舍壁炉的火舌舔着松柴,埃默里把银柄匕首往桌上一插,震得茶碟跳起来:“马尔科姆肯定在监视我们!
上周他搜我柜子,连我妹妹的信都翻!“
查尔斯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蒙着水汽:“我查过校史,圣殿骑士团不列颠分册确实在哈罗有联络点。
三年前老校长退休,新来的教务长...是骑士团推荐的。“
乔治翻开《圆桌遗典》,泛黄的纸页间飘出片干枯的蓝蔷薇:“父亲的笔记里提过,蓝蔷薇骑士团是对抗邪神的坚强防线。
而马尔科姆他们...在找能掩盖地脉波动的东西——邪神仪式需要这个。“他指尖划过星图,”骑士之心是地脉钥匙,可能就是他们想要的。“
埃默里突然拍桌:“那我们就先找到骑士之心!但圣殿骑士团就没有人掌握骑士之心吗?
我认识马厩的汤姆,他能搞到马车;还有厨房的露西,她有地窖钥匙——“
“别急。”乔治按住他的手背,“我们需要盟友。
哈罗有一半学生被高年级压榨:约翰总被抢生活费,玛丽的实验笔记被烧...如果我们组建个’互助会‘,他们会愿意帮忙。“
查尔斯眼睛亮了:“我可以整理名单!
图书馆有份匿名投诉信合集,能找到受欺负的人。“
“今晚就写联络暗号。”乔治从怀表里取出张薄纸,“用蓝墨水,写在《失乐园》第47页——那是最没人借的书。”
夜更深了。
乔治躺在床上,怀表压在枕头下,螺旋纹隔着布料轻蹭耳垂。
他闭上眼,熟悉的雾霭立刻漫上来——梦境里的橡树林,老者倚着青铜剑,白发被风掀起:“小子,今天学得不错。”
“您说的肉体煅炼法,我白天试了。”乔治活动手腕,“能多做十个俯卧撑了。”
老者哼了声,剑指挑起片落叶:“幸运儿,那是神祗在用星力帮你淬炼肌肉。
你不光血液里有很纯的神祗血脉,真正难得的是你居然继承了神祗的遗骨,天然可以调动银河深处的星力!
看好——“他挥剑划出银弧,”这招’破云‘,专刺锁子甲的软肋;这招’摘星‘,削断长弓只需半秒。“
乔治跟着比划,剑身穿透雾气时,他感觉有细碎的光点钻进皮肤,后颈的螺旋纹像在喝蜜,又暖又痒。
老者突然收剑:“明日午夜,去钟楼顶层。
那里有地脉分支,能加速星力凝聚。“
“为什么帮我?”乔治问出憋了三晚的问题。
老者的脸隐入雾中,声音却清晰如钟:“因为你脖子上的印记——蓝蔷薇十字军团的血脉,那是我们曾经的信仰,你该醒了。”
晨雾漫进窗户时,乔治摸着后颈坐起来。
魔金差分机的多功能表盘在枕头下发烫,表盖内侧多了道划痕——是昨晚梦境里,他挥剑时不小心划的,难道所谓的魔金差分机就是神的遗骸与我在原来世界的差分机融合产生的吗?
他掀开被子,发现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比昨天更清晰,连指甲都泛着健康的粉白。
床头的《圆桌遗典》在晨光照耀下,封皮的“圆桌”二字突然闪过微光。
乔治刚要翻开,门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三长两短,是埃默里的暗号。
“秘密会议的名单齐了。”埃默里的声音压得很低,“今晚十点,旧网球场的储物间。”
乔治把书塞进床垫下,指尖触到个硬物——原主父亲的老怀表,螺旋纹与自己的怀表严丝合缝。
他突然想起梦境里老者的话,心跳快得像打鼓,这一世终于不再平凡。
窗外,马尔科姆的身影从走廊尽头闪过,胸前的骑士团徽章晃了晃,消失在转角。
今晚,该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