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萱看着她那怯懦卑微的样子,心中暗叹。
在这深宅后院,无宠无势的妾室,连为母求医都如此艰难。
“王妃娘娘。”
王氏见柳云萱沉默,以为她不愿相助,心中更急,再次跪倒,泣不成声,“妾身知道此事让您为难,可妾身实在没有别的法子,母亲含辛茹苦将妾身养大,妾身却却连尽孝都不能。”
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柳云萱蹙眉看着她。
理智告诉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看着王氏那绝望无助的眼神,想到她母亲正被病痛折磨等死,同为女子,心中终究生出一丝不忍。
“罢了。”
柳云萱终是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决断,“你且先回去,太医院院判那里,本妃会试着递个帖子问问,但成与不成,本妃不能保证。”
王氏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连连磕头,“多谢王妃娘娘,多谢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
“不必谢得太早。”
柳云萱语气依旧平淡,“即便求得方子,痨病凶险,也未必能救回,另外,此事暂不要声张,尤其是不要惊扰王爷静养。”
“是是是,妾身明白,妾身明白!”王氏忙不迭地应下,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看着王氏离去时那仿佛重新燃起希望的背影,柳云萱揉了揉眉心。
玳瑁上前低声道,“王妃,您真要管这事?痨病传染性强,而且为庶妃娘家劳动院判,只怕会惹人非议。”
“我知道。”
柳云萱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渐沉的暮色,“但终究是一条人命,先让周伯派人去宛平县暗中查访一下,核实她母亲的病情是否属实,太医院那边备一份厚礼,以我的名义,委婉地向院判夫人探问一下痨症是否有更稳妥的调养之方,不必强求。”
她终究还是留了余地,没有直接动用仓库里的现代药物。
若院判那边无甚良策,或许她可以设法将药物混入寻常汤药中,让王氏带回去?
但这需要周密安排,且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柳云萱轻轻叹口气。
在这步步为营的王府,有时一丝多余的善心,都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可若眼见一条生命因自己的冷漠而消逝,她终究难以心安。
夜色渐浓,柳云萱的心思却已飘远,开始思索如何在不暴露自身秘密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施以援手。
深宫后院的无奈与悲欢,她似乎也无法全然置身事外。
柳云萱回到书房时,窗外已月上中天。
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玳瑁悄声端上一盏安神茶。
王妃心善。
玳瑁轻声道,只是这王氏平日里与咱们并无往来,突然来求……”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柳云萱抿了口茶,眸光清明,周伯可回来了?
刚回府,正在外头候着。
让他进来。
周伯躬身而入,面色凝重,王妃,老奴派人去宛平查过,王氏的母亲确实病重,症状与她说的一般无二,但……
他顿了顿,老奴在查访时,发现另有他人也在打听王家的消息。
柳云萱执茶的手微微一顿,可查出是什么人?
对方很是谨慎,只知道是京城口音,穿着普通,没有任何特征。
室内一时静默。
烛火噼啪一声,在柳云萱眼中跳动。
“没有任何特征便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
柳云萱垂眸呢喃着,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王氏一个不起眼的庶妃,其母病重,为何会引来陌生人查探?
玳瑁与周伯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忧虑。
王妃,此事恐怕不简单。
周伯低声道,要不要老奴再……”
不必了。
柳云萱抬眸,眼中已是一片冷静,既然有人盯着,我们便按兵不动,太医院那边,依旧按原计划递帖子,只说是府中有人染疾,泛泛询问痨症调养之法,不必提王氏。
那王氏母亲……”
我自有打算。
柳云萱起身走向内间,神色凝重,你们先退下吧,告诉王氏,太医近日忙于宫中,让她稍安勿躁。
待房中只剩一人,柳云萱从暗格中取出一本泛黄的账册,这是她暗中整理的各方关系网。
指尖划过王氏那一栏,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宛平人士,父早逝,母独居,家世清白。
太干净,干净得不像话。
陛下往府中塞人,明为赏赐,实为耳目。
王氏莫非也是其中之一?
若真是陛下的人,为何直到如今才有所动作?
还是说陛下已经留不得靖王府,要出手了?
柳云萱轻轻合上账册,吹熄了烛火。
黑暗中,她眸光清亮如星。
既然有人设局,那她便陪他们演这一场。
只是这戏怎么唱,得由她说了算。
次日清晨,柳云萱正要派人去太医院,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王妃,不好了,王氏……王氏她悬梁自尽了!
柳云萱手中的茶盏地落地,碎瓷四溅。
人呢?
她厉声问,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发现的及时,救下来了,但人还昏迷着?
柳云萱快步走向王氏居住的偏院,心中念头飞转。
昨日才来求医,今日就自尽?
时间未免太过巧合。
偏院内已乱作一团。
王氏躺在床上,面色惨白,颈间一道深红勒痕触目惊心。
几个丫鬟婆子围在床边,手足无措。
都退下。
柳云萱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仪。
待众人退去,她坐在床沿,仔细打量着昏迷的王氏。
忽然,她目光一凝。
王氏垂在床边的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旧疤,看痕迹应是多年前所致。
一个怯懦到因母病就轻生的女子,为何早年会有自残的举动?
王妃……
王氏悠悠转醒,见到柳云萱,泪水瞬间涌出,您何必救妾身,让妾身随母亲去吧...
柳云萱静静看着她表演,半晌才开口,本妃已经请动太医院院判,三日后,你也一同去吧,本妃亲自送你回家探母。
王氏的哭声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哀戚,可……可痨病传染,妾身不能连累王妃。
无妨。
柳云萱微微一笑,本妃只送你到家门口,便不进屋,至于你……
她轻轻握住王氏的手腕,指尖恰好按在那道旧疤上,既然担心母亲,便亲自去照料。
王氏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被柳云萱牢牢握住。
怎么?不愿意?
柳云萱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还是说,担心母亲是假,另有所图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