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芳趁机发出声音:“姑娘,吃饭了。”
琢云把手中看完的小报给男孩:“去找夫人领。”
男孩接在手中,小报很轻,字很密,显得格外的沉。
他双手捧着,站起身来:“谢谢姑姑。”
“你叫什么?”
“燕芦渡,芦花的芦,渡河的渡。”
小女孩眼巴巴望着琢云,等她询问自己,但琢云并未问她。
她眼中盈两汪眼泪:“姑姑。”
琢云起身:“独占鳌头者,才能被人记住。”
小女孩嘴唇颤抖,看琢云已经走到门口,一眨眼睛,泪珠滚滚而下,嗓音清脆响亮:“姑姑,我叫燕丹琥。”
琢云没有回头,径直迈过门槛,往燕夫人处走,孩子们得了钱,少的垂头丧气,多的昂首阔步,连蹦带跳,时不时把手捂在嘴边,“呜”的一声长啸,没赶到的孩子更是黯然销魂,恨不能拨天换日,让时日倒转。
芦渡和燕丹琥从燕夫人手中领了银票,女眷们又惊又喜,燕夫人暗叹这群孩子也只有琢云能辖制,一边收钱匣子,一边瞟一眼小报。
“李代桃僵”四个大字,映入她眼帘。
她目光一暗,卷起小报收进袖中,让人把席面摆到这里,厅堂、东间各摆一桌,在东厢房摆两桌,让二房孩子们坐。
吩咐过后,她走到东厢房借着洗脸的名头,打开小报细看。
琢云跟过来,关上东厢房门,坐到罗汉床上,“我不在的这个月,母亲没有看好家。”
燕夫人看完,两手抓住小报,撕的粉碎,丢进炭盆中。
小报一出来,她就知情,并赴宴应对,但这一张小报她没看过。
写的很详尽,只隐去了燕曜承认自己杀人的话。
她失责,家里出了贼。
她睚眦目裂:“一定是燕曜!这个蠢虫!”
“母亲,入座吧。”燕澄薇推门进来,见满屋青烟,有纸张焚烧的焦香气,忙回身关门,“烧的什么?”
燕夫人咬牙:“小报。”
燕澄薇看一眼琢云,压低声音:“无凭无据,随人去说。”
她走到琢云身边,俯身道:“陛下有意将潜邸赏赐给合川郡王,翰林院暴值的学士劝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你刚离京没多久。”
琢云缓慢点头,一边起身,一边迅速把京都的变化捋了一遍。
皇帝赏赐潜邸给合川郡王,太子与常家更加势同水火。
李玄麟不在,太子必定是发了几场疯,让常皇后生出惧怕之意,把修宫观一事推到了她身上。
太子新仇加上旧恨,再加上怀疑她的身份,自然要除之而后快。
动笔杆子,只是第一步。
这就是远离京都带来的后果。
她要先把家里清理干净。
琢云在厅堂落座,她坐下后,燕松扶着燕鸿运在西间坐下,让燕玟好好照顾,回来坐到琢云旁边,笑道:“其实我当年也很会扎马步。”
他一边说,一边给琢云夹炸肉丸,又把一碟子青菜换到展怀跟前:“这时节鲜菜贵,你是个会吃的。”
展怀饿的前胸贴后背,忿然作色,把青菜换到刚坐下的燕曜跟前:“父亲多吃,屹哥儿怎么没来?”
琢云身边还空着一个位置,没人坐,并非有意留给燕屹,实在是没人想上去和她并肩。
燕松打个哈哈,活跃气氛:“他忙,我们是闲人,我们先吃。”
展怀脸色又青了一截,气的连吃了两个炸肉丸。
燕松又道:“你也别只是吃,多顾着点澄薇。”
展怀总共吃了两个肉丸,就得到一个“总是吃”的名号,差点跳起来,把那一碟炸肉丸扣到燕松脑袋上。
琢云沉默寡言,漠然扫一眼桌上众人,夹一筷子菜,没吃,只是告知大家可以动筷。
就在此时,燕屹大步流星回来,一边走一边脱去鹤氅递给门边丫鬟,满脸乌云压顶,直奔琢云,附在她耳边嘀咕几句。
他这一番举动,让桌子上众人一静,燕曜心虚地低着头,想起身,但腿软。
琢云脸色也如常,只点了点头:“坐下吃饭。”
燕屹走到她旁边空位置上,拉开椅子,椅子腿在三合地面划过,发出刺耳声音,夹一块黄金鸡大肆咀嚼,把脆骨嚼的嘎嘣作响。
燕澄薇一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手夹一筷子羊肉,堵住嘴。
屋子里只剩下吃饭的声音,琢云出人意料,早早放下筷子,垂下眼帘,轻声道:“我不在家的这一个月,小报上写的很不好听。”
密集的咀嚼声小下去,燕松尴尬一笑:“那都是乱写,没人当真。”
琢云起身,走到燕曜身后,伸手一拍燕曜肩膀,燕曜吓得一个哆嗦,脸色发青,人坐不住,慢慢往下滑。
琢云从他身后路过,走到东间,站到身躯肥大的燕玟身后。
她一把拎住燕玟后衣襟,把人猛地往外一拽,椅子“啪”地倒翻在地,燕玟像一条从龟壳里抽出来的蛆,被琢云甩在地上。
众人没有回过神来,琢云抄起交椅,高高举起,一气砸在他那两条腿上。
“咔嚓”一声脆响,燕玟两条小腿腿骨齐齐断裂,剧痛之下,他身体痉挛,昂头惨叫,冷汗岑岑,脸上急遽苍白,在一声惨叫过后,不住翻滚哭嚎。
他成了一条白胖的、肥肉流淌的、在地上蠕动的蛆。
琢云神情平静,把椅子放回原处,单手拎起燕玟,把他拖到厅堂,让满脸横肉的面孔转向桌上众人——首当其冲的,是展怀。
“不要以为勾搭上太子,就可以去上门书坊胡说八道,想一想自己端的是谁的碗,吃的是谁的饭。”
说罢,她张开手指,燕玟直直往下落,断腿再受重击,面如土色,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燕夫人和旁人一样震惊——怎么会是燕玟?
她叫来四个健壮仆妇,把燕玟抬走,没有请大夫。
燕松呆若木鸡,“腾”地站起来,本能看一眼心腹燕屹,见燕屹用饼卷炙羊肉,吃的津津有味,又默默坐下去,刚喝的几盏热酒,全化作冷汗,从后背出来。
燕鸿运装聋作哑,胡须颤抖。
女眷瞠目结舌,浑身酥软,站不起来,只有燕澄薇母女还算镇定。
闻讯而来的孩子们好奇往里张望。
展怀认为自己不吃琢云的饭,不端琢云的碗,强做震惊,拿汤匙舀汤,不想手上一软,汤匙掉在碗里,磕碰出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