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门,这天儿是一天比一天嘎巴冷。那风刮在脸上,真跟小刀子拉似的,吸口气都觉着鼻腔里要结冰碴子。赵卫国早上起来去外头抱柴火,就那么一出一进的工夫,棉袄好像都冻透了,寒气顺着袖口、领子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搓着手,踩着脚回到屋里,把柴火塞进灶坑。王淑芬正在做早饭,大锅里苞米碴子粥咕嘟着,热气蒸腾。赵卫国凑到灶台边烤火,可身上那股子寒意还是没完全驱散,手指头尖都木了。
就在他下意识地隔着棉袄按了按胸口,想让自己暖和点的时候,掌心忽然触到一块温润的东西——是那块贴身戴着的老玉。
自打“狐仙讨封”那晚得了这块玉,他就找了根结实的红绳拴上,一直贴身戴着。开始也没觉着有啥特别,就是个冰凉梆硬的石头坠子。可随着天越来越冷,他渐渐觉出点不一样来。
这玉刚贴肉戴上是凉的,可戴一会儿,它好像就不那么冰人了。有时候在外面冻得够呛,胸口这块地方,贴着玉的那片皮肉,反而能感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不像火烤那么热,就是温温的,润润的,像揣了个暖水袋,但又不烫人,很舒服。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体温捂热了它,可后来发现不对。有时候他在冰天雪地里待久了,浑身都冻透了,手脸冰凉,可胸口贴着玉的那一小块地方,却还能保持着一种奇异的、不至于冻僵的温和感。这绝不是他自己的体温能维持的。
今天这感觉尤其明显。刚才在外面冻得透心凉,这会儿回到屋里,身上其他地方还在慢慢回温,可胸口贴着玉的位置,却已经是一片温润,甚至那股暖意还在缓缓地向四周扩散一点,让他觉得前心没那么冷了。
他忍不住把玉从领口里掏出来,托在手心仔细看。这玉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简单,像个不规则的牌子,颜色是那种暗沉沉的青黄色,上面有些模糊的、看不懂的纹路。在屋里昏暗的光线下,它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点土气。可握在手里,那股温润的感觉却实实在在地传过来,不是烫,就是暖,很柔和。
“卫国,愣啥神呢?粥好了,拿碗!”王淑芬的招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哎。”赵卫国应了一声,把玉塞回衣服里,那股温润立刻又贴在了皮肤上。他摆好碗筷,心里却还在琢磨这事儿。
吃过早饭,李铁柱来了,脸冻得通红,哈着白气说:“卫国,今儿个还去河边看看不?昨儿下的挂网,兴许有货了。”
“去!”赵卫国站起身,穿上最厚的棉袄,戴上狗皮帽子,又把那块玉仔细掖进贴身的秋衣里。黑豹一听要出门,立刻精神了。
两人一狗又来到老河湾。河面上的积雪被风吹得硬邦邦,走在上面直打滑。找到昨天做的标记,扒开掩盖的雪,冰窟窿果然又结了一层薄冰。赵卫国用冰镩子砸开,和李铁柱一起把挂网起了上来。
网子上挂着几条不大的鲫鱼和柳根子,收获一般。但赵卫国的心思不全在鱼上。他蹲在冰窟窿边,刺骨的寒气从洞口冒上来,扑在脸上,眼睛毛都结了霜。可就在这透骨的寒冷中,他胸口那一点温润的感觉却格外清晰,像一个小小的热源,顽强地抵抗着周围的严寒。
“这天儿,真他娘冷!”李铁柱跺着脚,把手揣在袖筒里,说话都带颤音,“我感觉脚指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赵卫国也冷,尤其是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但他确实觉得,前胸后背这一块,因为有那块玉贴着,似乎比李铁柱要好受那么一点点。这不是心理作用,是实实在在的体感差异。
“是够冷的,赶紧收拾了回去。”赵卫国说着,把鱼摘下来扔进水桶。
往回走的路上,北风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旷野。李铁柱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衣领里。赵卫国也把帽耳朵放下来系紧,可他偶尔把手伸进棉袄里,按在胸口玉的位置,总能感到那一片肌肤是温热的,与周围冻得发僵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这玉……难不成真是个宝贝?赵卫国心里嘀咕。上辈子他也听说过什么暖玉、温玉的传说,但总觉得那是故事里瞎编的。可眼前这亲身感受,由不得他不信。这“狐仙”给的东西,看来真有点门道。
回到家里,他把这个发现藏在心里,没跟任何人说。一是说不清楚,二来也怕惹麻烦。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懂。这年头,太出格的东西,还是藏着点好。
晚上睡觉前,他照例把玉摘下来看了看。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玉还是那块不起眼的玉。可握了一会儿,那温润的感觉又来了。他忽然想试试,如果把它放在别的东西上会怎样。
他拿起玉,贴了贴炕席——凉的。又贴了贴自己的搪瓷缸子——还是凉的。看来,这暖意似乎只针对活物,或者说,只针对佩戴它的人?这更神奇了。
他把玉重新戴好,躺在滚烫的火炕上。身下是炕火传来的灼热,胸口是古玉散发的温润,两种温暖交织在一起,让他觉得格外舒服,很快便沉沉睡去。
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片浓雾弥漫的老林子,但不是迷路,而是在雾中轻松地走着,胸口暖洋洋的,一点也不冷。雾的深处,好像有个穿着旧褂子的背影,慢悠悠地在前头引路,始终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面容。他想追上去,却怎么也追不上……
第二天醒来,梦的内容记不太清了,但胸口那股温润的感觉还在。他更加确信,这块偶然得来的古玉,绝非凡品。它能在极寒中散发暖意,这已经超出了他对普通玉石的认知。
吃早饭时,他装作不经意地问赵永贵:“爹,您听说过有啥玉,戴着能暖和身子的吗?”
赵永贵正喝粥,闻言愣了一下,摇摇头:“玉?那都是石头,冰凉梆硬的,戴着顶多是好看,还能暖和身子?没听说过。你问这干啥?”
“没啥,就是随便问问,听人瞎咧咧的。”赵卫国岔开了话题。
他心里却有了计较。这玉的秘密,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者,孙大爷那样的老辈人,或许能看出点端倪?但他暂时不打算去问。这玉既然有这般神奇之处,就更得小心藏好。它现在是他抵御严寒的一个小小依仗,也许将来,还能有别的用处?
他隔着棉袄摸了摸胸口温润的位置,看着窗外冰天雪地的世界,心里多了份底气。这重生带来的机缘,似乎不止是记忆和知识,还有这些意想不到的、带着点神秘色彩的馈赠。他要好好守着这份馈赠,更要好好走稳往后的路。开春结婚,然后带领家人,甚至更多人,在这片黑土地上,踏踏实实地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