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拉开车门,张峰率先坐进了副驾驶。无尘子则如一片无声飘落的火焰枫叶,轻盈地坐进了后排。当无尘子坐进后排的瞬间,胖子感觉整个车厢的温度似乎都升高了几度,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弥漫开来。他透过后视镜,再次瞥见那张在昏暗车厢灯光下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冷若冰霜的侧脸,心头又是一阵狂跳,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脚油门踩下,大G发出沉闷的咆哮,庞大的车身灵活地调头,朝着山下王家祖宅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两道迅速消失在黑暗中的红色尾灯轨迹。
车子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冲下山路,引擎的嘶吼在山谷间回荡,碾碎了山林的寂静。车灯刺破重重黑暗,将前方的道路照得一片惨白。
车厢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胖子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方向盘,每一个弯道都处理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丝毫颠簸惊扰了后排那位“大神”。他眼角的余光透过车内后视镜,捕捉到无尘子的侧影——她安静地坐在后排,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山影,眼神淡漠,仿佛窗外掠过的不是风景,而是流逝的岁月长河。
她周身那无形却强大的气场,如同实质的潮汐,一波波拍打着车厢的每一寸空间,让胖子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他不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张峰同样沉默着,只是眉头紧锁,目光投向车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膝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极其沉重的事情。黑头安静地趴在怀中,眼珠偶尔转动一下,警惕地扫过车内,最后也定定地看向窗外,仿佛在夜色中搜寻着什么。
只有车轮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和引擎的轰鸣,固执地填充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车子终于驶入王家祖宅那古朴厚重的门楼,穿过几重庭院,最终稳稳地停在了王家最深处、最为幽静的一处院落前。院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乌木匾额,上面刻着两个笔力遒劲、饱含岁月沧桑的古篆字:“静观”。院墙爬满了茂密的常青藤,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沉静谧。这里是王家老祖宗王玄策的居所,寻常族人不得轻易打扰。
胖子熄了火,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刚推开车门,就看到另一道身影也匆匆从侧面的回廊快步走来。来人穿着深色的唐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眼神锐利而沉稳,正是王家的现任家主,胖子的爷爷——王守仁。他显然已经接到了胖子的电话,提前在此等候。
“爷爷。”胖子连忙下车,恭敬地唤了一声。
王守仁点了点头,目光直接越过胖子,落在了刚刚下车的张峰身上,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峰儿,回来了就好。”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紧随着张峰下车的无尘子身上时,那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锐利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虽不通修真法门,但精研风水地脉,一生阅人无数,对气机感应极为敏锐。
眼前这个红衣女子,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绝非人间凡俗!那是一种浩渺、深邃、带着古老岁月沉淀的威仪,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平静之下蕴藏着焚天灭地的力量。仅仅是无意间散逸出的一丝气息,就让他体内的气血都隐隐有凝滞之感,仿佛被无形的山岳压住。他心头剧震,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家主的镇定,只是微微颔首致意,姿态放得极低,不敢有丝毫怠慢。
“家主。”张峰上前一步,对着王守仁深深一揖,行的是晚辈之礼,动作流畅自然,带着由衷的敬意。王守仁连忙伸手虚扶:“峰儿不必多礼,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目光再次扫过无尘子,带着询问看向张峰。
张峰侧身,郑重介绍:“这位是我在蜀山的师姐,无尘子。” 他并未多言其他,但“蜀山”二字,已足以说明一切。王守仁心头再震,连忙对着无尘子躬身行礼,姿态极为恭谨:“原来是蜀山上仙驾临,王家王守仁,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无尘子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并未开口。她的目光,早已越过众人,投向了那扇紧闭的院门。那扇门后,似乎有某种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胖子早已上前,轻轻叩响了院门上的铜环。
“笃…笃…笃…”
清脆的叩击声在寂静的院落外显得格外清晰。
“进来吧。”一个苍老却异常平和、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的声音从院内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正是王家老祖宗王玄策。
胖子推开厚重的院门。一股清幽的草木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扑面而来,瞬间涤荡了外界带来的所有喧嚣和压迫感。院落不大,却布置得极为雅致,青石铺地,角落种着几丛修竹,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院子中央,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之上。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身形瘦削,却坐得笔直如松,仿佛与这方小院、这片天地都融为了一体。他闭着双目,神态安详,呼吸悠长而深远,正是王家的定海神针,老祖宗王玄策。
张峰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王玄策身下的那张蒲团上——那是他当年回湘西老家过年前,送给老祖宗的礼物。此刻,那张看似普通的蒲团在王玄策身下,竟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润光泽,仿佛在呼应着老者平和而深长的呼吸。
“老祖宗!”张峰见到王玄策,心头一热,所有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他快步上前,在距离老者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双手抱拳,深深一揖到底,额头几乎要触到地面,声音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和发自内心的孺慕之情:“老祖宗,张峰回来了!”
王玄策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睛并不像寻常老人那般浑浊,反而异常清澈明亮,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古潭,蕴含着洞悉世事的智慧。目光落在张峰身上时,那古井无波的眼底深处,瞬间荡开一丝欣慰和喜悦的涟漪。他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声音温和:“峰儿,回来就好。起来,让老祖宗好好看看你。”
张峰依言直起身。王玄策的目光在他身上细细打量,从头顶到脚底,一丝一毫都不曾放过。越看,他眼中的欣慰之色便越浓。张峰的气息,比半年前离开时,凝练了何止十倍!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沉静与坚韧,仿佛一块璞玉,经过了精心的打磨,终于开始绽放出内蕴的光华。虽然还远未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但这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足以证明他在蜀山这半年,绝非虚度。更让王玄策暗自心惊的是,张峰体内似乎潜藏着一股极其微弱、却本质极其精纯、带着某种古老锋锐之意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剑胚,虽未开锋,却已显不凡。这绝非世俗武学所能孕育!
“好,好!看来蜀山仙缘,确非凡响。”王玄策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他目光随即转向张峰身后,当看到那静静伫立、如同火焰凝聚而成的无尘子时,王玄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眼神深处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凝重、甚至带着骇然的光芒!
他一生精研风水堪舆,通晓阴阳气机流转,对天地间各种“气”的感应已臻化境。然而,眼前这个红衣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那不是简单的强大或浩瀚所能形容。那是一种……一种近乎“道”的具象!仿佛她本身就是天地间某种本源法则的化身!她的存在,让整个小院的空间都似乎发生了微妙的扭曲,仿佛她所立之处,便是世界的中心,是法则的源头!那无形的威压,并非刻意释放,而是生命层次上绝对的碾压,如同巨龙俯瞰蝼蚁,如同星河俯视尘埃。王玄策只觉得自己体内那点微末的、引以为傲的地脉之气,在这股气息面前,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蜀山!这就是蜀山仙人的威仪吗?仅仅是站在这里,就让他这个在世俗中早已被奉若神明的风水宗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渺小和敬畏!他甚至不敢去揣测对方的修为境界,那只会让他心神动摇。
王玄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扶着蒲团边缘,缓缓站起身。他对着无尘子,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姿态之恭敬,比王守仁有过之而无不及,声音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老朽王玄策,不知上仙驾临寒舍,有失远迎,万望恕罪!上仙莅临,实乃王家蓬荜生辉之幸!” 他身后的王守仁和胖子见状,也连忙跟着躬身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
无尘子目光平静地落在王玄策身上,那双仿佛蕴藏着万古星河的眸子,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视其灵魂本源。她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如同玉石相击,在寂静的小院中清晰响起:“不必多礼。我随小师弟而来,叨扰了。”
王玄策这才直起身,脸上带着温和而恭敬的笑意:“上仙言重了。峰儿能得入蜀山仙门,已是王家莫大的福缘,上仙能屈尊莅临,更是我王家几世修来的造化。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上仙海涵。” 他转向张峰,语气带着关切:“峰儿,瑾儿那丫头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她可还好?”
张峰开口说道:“回老祖宗,瑾儿为了找我,从锦官城找到了蜀山,现在在蜀山修行,她很好。”
于是,张峰将瑾儿如何从花城到锦官城,又如何找到蜀山在锦官城的联络人徐慧,又如何到了蜀山原原本本的向在场的人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