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浓得化不开,沉沉地压向白云山巅。白日里喧嚣的游客早已散去,只留下空寂的山道和空旷的广场。白日里熙攘的游客中心,此刻只剩下冰冷的钢铁骨架和空旷的寂静,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渐浓的暮色中挣扎着,投下摇曳不定、被无限拉长的鬼影。山风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纸屑,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了几分人去楼空的萧索。
就在这片沉寂的中央,广场光洁的在见旁子水泥地上,空气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紧接着,一柄样式古朴的巨剑凭空显现,剑身宽厚,色泽暗沉如饱经风霜的古木,其上却流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遥远星河的清冷幽光。剑尖轻点地面,发出“铮”的一声清越龙吟,余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不息,震得远处路灯的灯罩都嗡嗡作响。
两道身影从剑上飘然跃下,如同柳絮般轻盈落地,无声无息。正是张峰和蜀山师姐无尘子。张峰肩头那的黑头,也随着他的动作,无声地调整了一下站姿。
张峰落地后,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发出轻微的“哒哒”声。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
电话接通前的忙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山下,岭南王家祖宅深处,灯火通明。餐厅里弥漫着家常饭菜的温暖香气。胖子王瑾璇正埋首在一大盘白斩鸡前,油光锃亮的鸡皮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他一手抓着只肥美的鸡腿,另一只手捏着筷子,正将一块浸透了姜葱豉油的嫩滑鸡胸肉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蠕动着,发出满足的咀嚼声。
“唔…嗯…香!”
突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顿温馨晚餐的节奏。胖子皱了皱眉,嘴里还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谁啊?赶着饭点…”他一边费力地咀嚼着,一边伸长油乎乎的手,在桌面上摸索着震动的手机,看也没看就划开了接听键,含糊地问:“喂?哪位?”
电话那头,一个熟悉又带着点久别重逢戏谑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哈喽!胖子,在干嘛呢?”
那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胖子耳边炸开。他猛地瞪大了眼睛,鼓胀的腮帮子骤然停止蠕动,嘴里的鸡肉似乎瞬间失去了所有滋味,变得干涩难咽。他费力地、几乎是囫囵地将那口肉硬吞下去,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噎住的闷响,随即失声叫道:“卧槽!张峰?!你丫死哪去了?!锦官城一走就是一年,音讯全无,我还以为你被哪个山头的妖怪抓去当压寨相公了呢!”
听筒里传来张峰低低的笑声,似乎能想象到他此刻无奈又带点促狭的表情:“别逼逼了,赶紧的,来接我。我们在白云山游客中心广场这儿等着呢。”
“游客中心?现在?”胖子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完全黑透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桌上只动了一半的白斩鸡,心里那点被美食抚慰的慵懒瞬间被一股久别重逢的急切冲散。他“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得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对着餐桌旁正投来询问目光的爷爷王守仁和母亲,语速飞快地说道:“爷爷,妈!是张峰!那小子回来了!就在白云山上!我去接他!”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颗出膛的炮弹,旋风般冲出了餐厅,留下一屋子饭菜的余温和家人错愕的表情。
“这孩子…毛毛躁躁的…”王守仁,王家的现任家主,胖子的爷爷,放下手中的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啜了一口,沉稳地对旁边的儿媳道:“张峰这孩子,总算回来了。瑾璇去接也好,年轻人腿脚快。”
车库门轰然卷起,胖子一个箭步跳上他那辆线条硬朗的黑色奔驰大G,钥匙粗暴地一拧,发动机立刻发出低沉有力的咆哮,如同苏醒的猛兽。车灯刺破黑暗,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尖锐的啸叫,庞大的车身猛地窜出车库,沿着蜿蜒的山路,朝着白云山顶疾驰而去。车窗外的景物在强烈的灯光下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暗影。胖子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微微出汗,心里既兴奋又有点莫名的忐忑:“疯子这一年,到底在蜀山混成啥样了?还带着人回来?是瑾儿那丫头?他们一起?”
一路风驰电掣,引擎的轰鸣在山谷间回荡。当大G一个利落的甩尾,稳稳停在空无一人的游客中心广场边缘时,强烈的车灯光柱如同两柄巨大的光剑,瞬间撕裂了广场中央的浓稠暮色,精准地笼罩住那两个静立的身影。
胖子“砰”地一声推开车门跳下来,目光急切地扫过。灯光下,张峰的身影清晰起来,半年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但身姿挺拔如松,眼神沉静内敛,隐隐透出一种过去不曾有的、难以言喻的气质,仿佛一把收入鞘中却依旧能感受到锋锐的古剑。然而,当胖子的视线触及张峰身边那个身影时,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女子。
一身火红的长裙,并非寻常的布料,那材质在强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仿佛燃烧的火焰凝固而成,又似天边最绚烂的晚霞织就。裙裾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饱满而挺拔的胸线,纤细紧致的腰肢,流畅起伏的臀线,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带着一种超越了凡俗的、近乎妖异的完美。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团人形的、流动的火焰,散发着灼热而危险的气息。她的面容更是令人窒息,肤光胜雪,在车灯下白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最苛刻的匠人用玉石精心雕琢而成,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鼻梁挺直秀气,唇色是自然的嫣红。最摄人心魄的是她那双眼睛,平静地望过来,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万古的寒潭,又似有星辰在其间生灭流转。那目光,带着一种绝对的、俯瞰众生的漠然,仿佛世间万物,包括他自己,在她眼中都不过是尘埃草芥。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合着一种源自雄性本能的、最原始的悸动,猛地从胖子尾椎骨窜起,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极其隐蔽地夹紧了大腿,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平日里在岭南混得风生水起、插科打诨荤素不忌的胖子,此刻只觉得嗓子发干,舌头像是打了结,喉咙里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又如此令人心生畏惧的存在。这感觉,比小时候第一次被爷爷带去看真正的风水大阵,感受那磅礴而神秘的地脉之力时,还要惊心动魄百倍。
“疯…疯子!”胖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几乎是扑过去,给了张峰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用力拍打着对方的后背,试图用这熟悉的动作驱散心头的惊悸和那不合时宜的燥热,“你小子!可想死我了!这一年…蜀山的饭是不是特别养人?感觉你…嗯…有点不一样了。” 他顿了顿,目光小心翼翼地、近乎敬畏地再次瞟向那个静立一旁、仿佛与这喧嚣尘世格格不入的火焰身影,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八度,带着十二分的恭敬和谨慎,“这位…这位女侠是?” 他搜肠刮肚,也只觉得“女侠”二字勉强能表达心中那份不敢亵渎的敬畏。
张峰被胖子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无奈地笑着推开他,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膀,介绍道:“这是我师姐,无尘子。” 他故意凑近胖子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道:“怎么样?哥们儿够意思吧?两百岁了,这身段这脸蛋,绝了不?介绍给你当媳妇儿?”
胖子闻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冲到了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刚刚才松弛一点的腿根又条件反射般死死夹紧,仿佛生怕某个部位会不受控制地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反应。他脸上的肥肉都吓得抖了几抖,连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都变了调:“别!别别别!峰哥!亲哥!您饶了我吧!这玩笑开不得!要死人的!” 他哪敢有半分非分之想?面对这尊不知深浅的“大神”,他只想缩成一团,最好对方完全看不见自己。
他赶紧转移话题,目光在张峰身后和周围扫视了一圈,带着疑惑和关切:“对了,瑾儿呢?她给家里留一封就跑了,说去找你,她没跟你一起回来?”
张峰笑道,”在这说啊?回去再说”对了:“你通知一下家主,我们直接去老祖宗那里。”
胖子见状说道:“好!好!上车!我这就给爷爷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