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针入体,血顺着剑身往下淌,在滚烫的岩地上蒸出一缕缕黑烟。云逸尘没动,手还死死攥着断剑的柄,指节发白,像是要把那把破铜烂铁焊进掌心里。
林玄风眯眼盯着他,眼神像在看一块即将风化的石头。他刚才那一波毒针足足射了八根,按理说,哪怕是铁打的经脉也该冻成冰渣了。可这人还站着,剑还插着,连膝盖都没弯一下。
“你真不怕死?”林玄风冷笑,“还是说,你已经死了一半,感觉不到疼了?”
云逸尘没答。
他不是不想答,是答不出来。
寒毒从右臂一路往上爬,像无数根冰针顺着血脉往心口扎。刚才那一击,他已经把传承之力压到极限,现在经脉里空得像被掏过的井,只剩寒气在里头打转。左臂已经开始发黑,皮肤底下浮出蛛网般的青纹,一跳一跳的,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爬。
但他不能倒。
剑要是倒了,经书就没了。
他缓缓抬起左手,指尖在剑脊上轻轻一划,割开一道口子。血立刻涌出来,顺着剑身流进岩缝。那血不是红的,是暗金色的,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光。
断剑嗡了一下。
很轻,像是老琴弦被风吹动。
林玄风瞳孔一缩,下意识后退半步。
九曜纹又闪了一下,转瞬即逝。
“你……”他咬牙,“你拿精血喂剑?你不要命了?”
云逸尘咧了咧嘴,像是在笑,又像是抽筋。
他当然不要命了。
命这东西,早在家族覆灭那天就烧干净了。现在撑着他的,不是命,是债。
他把剑往岩缝里又插深了一寸,借着地脉震动的反冲力,硬生生把身体撑直。膝盖还在抖,但他用剑柄抵住地面,把颤抖藏进震动里。火山口的地壳一直在颤,没人看得出哪是地动,哪是人抖。
“你不敢过来。”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因为你怕这剑。”
林玄风脸色一沉:“我怕它?我一把就能捏碎它!”
“那你来啊。”云逸尘喘了口气,“走两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不怕。”
林玄风没动。
他确实不敢。
刚才那一丝九曜纹的光,让他想起了十年前在古籍上看到的一句话——“剑不认主,血为引;脉断魂在,光即誓。”
这把破剑,已经不是兵器了,是誓约。
而誓约,最怕的不是强敌,是死人。
云逸尘现在,就是个半死的人。
半死的人,最不怕死。
林玄风抬手,掌心黑气翻涌,又凝聚出一把毒刃。这次他没急着劈,而是缓缓逼近,像在逼一头受伤的野兽跳崖。
“你以为他们走远了?”他冷笑,“那条隧道,三分钟后就会塌。你护不住他们,也护不住经书。”
云逸尘眼神没变。
他不信。
但他怕。
怕就怕在这种时候,心里刚松一丝,寒毒就会顺着那条缝钻进去,把整个人冻成冰雕。
他咬了咬舌根,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就是这一瞬,他猛地抬剑,剑尖朝前,划出一道残影。
不是攻,是示威。
剑风带起一串火星,落在林玄风脚前。
林玄风停步。
云逸尘缓过一口气,手却已经开始发麻。右臂彻底僵了,像块冻住的木头,连握剑的力气都在一点点消失。
他知道,经脉冻结,快到心脉了。
只要心脉一冻,三息之内,气绝。
他不能等。
他得再动一次。
他闭眼,把最后一丝意识沉进丹田。那里已经冷得像冰窟,但他还是把残存的灵力全压进左臂,硬生生把寒毒往右臂赶。
剧痛炸开,像是有人拿刀在骨头上刮。
他睁开眼,猛然拔剑!
断剑带出一溜血花,横斩而出。
这一剑,迟了半拍。
剑锋刚动,林玄风就笑了。
“你完了。”
他抬手,毒刃直劈而下,目标不是人,是剑。
只要把剑打飞,云逸尘就什么都不是了。
可就在这时,火山猛地一震。
一股岩浆从地底喷出,火柱冲天,热浪把两人同时掀得一晃。
云逸尘的剑,借着这股气浪,硬生生往前推了半尺。
剑锋擦过林玄风的衣角,割下一截黑布,烧成灰烬。
林玄风脸色大变,急忙后跃,险险避过高温岩流。
他回头瞪向云逸尘,却发现那人已经单膝跪地,剑插在身前,手还死死抓着柄,但整条左臂已经黑紫溃烂,皮肉开始剥落。
“你……”林玄风咬牙,“你拿自己当引子?”
云逸尘没说话。
他快说不出话了。
寒毒已经爬到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冰渣。他能感觉到,心脉正在一点点变冷,像是有条蛇,盘在心脏上,一口一口咬下去。
但他还醒着。
他还记得自己是谁。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颤抖着,点向火山岩壁的某处裂缝。
那里,经书被他用灵力封了进去。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风:“经在……人在……”
话没说完,喉咙一紧,咳出一口黑血。
血落在剑上,又蒸成黑烟。
林玄风冷笑:“你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等你死了,经书还是我的。”
他一步步逼近,毒刃高举。
云逸尘没抬头。
他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剑往岩缝里又推了一寸。
剑柄上,血还在流。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练剑,说:“剑可以断,但不能歪。”
现在剑没歪。
但他快撑不住了。
就在林玄风举起毒刃的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不是来自前方,而是来自隧道深处。
有人在叫他。
不是用嘴,是用血。
苏家的“一线牵”,以精血为引,神识为线,能传意,不能传声。但他懂。
那意思很简单——我们没走。
云逸尘的嘴角,忽然动了一下。
像是笑。
又像是解脱。
他知道他们回来了。
但他不能让他们回来。
他挣扎着抬手,以剑柄残血在岩地上抹出一道奇异的纹路,虽不成形,却透着决然,这勉强能算作他此时能做出的‘誓剑纹’姿态。
这意思是:别来。
剑纹画完,他头一低,整个人压在剑上,像是累极了,又像是跪着。
但手,还是没松。
林玄风走到他面前,居高下下:“你还有什么招?”
云逸尘没回应,只是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剑上,仿佛要将自己和剑都融进这岩缝之中。
断剑嗡鸣,极轻,极短。
像是在回应他。
林玄风冷笑,抬手,毒刃劈下。
云逸尘没动。
他知道,自己挡不住这一击了。
但他还站着。
只要剑不倒,人就不倒。
毒刃落下,剑锋将折。
他的手指,开始一根一根松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瑶月等人竟凭借慕容雪对阵法的精通,找到了隧道中隐藏的另一条生路,逆着火山喷发的气流返回。他们赶到,看到的便是云逸尘与林玄风对峙的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