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的剑尖还在岩地上微微震颤,离云逸尘的指尖只有三寸。滚烫的岩石灼得他掌心发黑,可他没去碰那剑。
他盯着剑身映出的自己——半张脸被面具遮住,另一只眼里,血丝爬满了眼白。寒毒在经脉里打转,毒虫的腐蚀让右臂皮肉翻卷,七道锁链残片像钉子一样楔进骨头,一动就撕开一道新血口。
可他不能动。
前方隧道深处,苏瑶月正用灵力牵引着那卷《九曜真经》,楚寒在前探路,慕容雪断后,三人已走出十几丈。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避开火山口的视野。
可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云逸尘,你趴在这儿装死,是想给大地当垫脚布?”
声音如刀,劈开热浪。
云逸尘缓缓抬头。
林玄风站在火山口边缘,一身黑袍猎猎,袖口绣着金线蜈蚣,那是林家掌门的标志。他脚下踩着一块浮空岩,居高临下,眼神像在看一只快断气的野狗。
“你来得挺准时。”云逸尘嗓音沙哑,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
“我不来,你们是不是还想把经书供在火山口,烧柱香请它回家?”林玄风轻笑,“你这身子,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还敢挡我?”
云逸尘没答。
他只是缓缓伸出手,指尖终于触到剑柄。
那一瞬间,滚烫的金属刺进掌心,剧痛让他瞳孔一缩。可他反而笑了。
疼,说明他还活着。
他用剑尖撑地,一点一点,把身体往上抬。膝盖压进碎石,血从裤管里渗出来,混着毒液滴在岩上,滋啦作响。
“你干什么?”林玄风眯眼。
云逸尘没理他。
他咬牙,将断剑横在身前,剑尖朝地,划出三道浅痕。
三寸长,不多不少。
这是云家祖训里的“誓剑纹”——剑不出鞘,划地为誓,生死不退。
林玄风脸色变了:“你疯了?就凭你这副残躯,还想拦我?”
“我不是拦你。”云逸尘终于站直,面具下的嘴角扬起,“我是告诉你——经书,我不交。”
话音落,他猛地咳出一口血,喷在断剑上。
血顺着剑身滑落,竟在高温下蒸腾出一丝暗金光芒。那光芒一闪即逝,却让林玄风下意识后退半步。
“九曜纹?”他瞳孔一缩,“你竟能让经书残意共鸣?”
云逸尘没解释。
他知道,那不是经书共鸣,是他用最后一点传承之力,把血炼成了引子。这一口血,抽的是命,换的是三息震慑。
够了。
“走!”他在识海中低喝。
声音如剑,直入三人神识。
苏瑶月脚步一顿,猛地回头。
“别停!”云逸尘怒吼,一剑劈向地面,震起一片火尘,遮住她的视线。
她咬唇,指尖发抖,可还是跟着楚寒继续向前。
林玄风冷笑:“你以为他们能走多远?这火山,是我的阵眼。只要我心念一动,整条隧道都会塌成坟墓。”
“那你动啊。”云逸尘喘着气,断剑拄地,“动一下,我就把这剑插进你天灵盖。”
“你连站都站不稳,还敢嘴硬?”林玄风抬手,掌心凝聚一团黑气,如毒蛇盘绕,“我给你三息——交经书,留命;不交,碎尸。”
他只是缓缓摘下面具。
露出整张脸。
眉骨有疤,是幼年练剑时被师兄所伤;左耳缺了一角,是家族覆灭那夜,从火场爬出时被瓦砾削去;唇边那道细痕,是被逐出师门那天,自己用剑划的。
“林玄风。”他声音很轻,“你记得这张脸吗?”
林玄风眯眼。
片刻后,忽然笑了:“云家那个小杂种?当年没死在火场,现在倒学会装英雄了?”
“我不是英雄。”云逸尘握紧断剑,“我是来收债的。”
“债?”林玄风大笑,“你爹当年跪着求我放过他全族,你妈抱着你哭着喊饶命——现在你跟我说要讨债?”
云逸尘眼神没变。
可体内七道锁链残片,突然齐齐震颤,像是要从骨头里钻出来。
他咬破舌尖,用痛压住翻涌的血气。
“你说我爸妈求饶?”他冷笑,“可你没看见,我爹最后一剑,砍下了你三根手指;我妈临死前,用发簪刺穿了你心腹的喉咙。”
林玄风脸色一沉。
“所以呢?你回来报仇?就凭你这副烂命?”
“不。”云逸尘摇头,“我不是来报仇的。”
林玄风一愣。
“我是来完成他们没做完的事。”云逸尘抬头,目光如刀,“护住这经书,不让它落在你这种人手里。”
林玄风沉默了一瞬,随即大笑:“感人啊!云家最后一条狗,还要当看门的?”
“狗?”云逸尘笑了,“那你看看,是狗咬人厉害,还是人不如狗?”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剑,一剑劈向自己左肩!
血光迸现。
他竟用断剑,硬生生将肩上一块被毒虫腐蚀的烂肉剜了下来,甩在林玄风面前。
“这肉,沾了你的毒。”他喘着气,“现在还你。”
林玄风脸色铁青。
“你自残,就能挡住我?”
“挡不住。”云逸尘擦去嘴角血,“但我能拖住你。”
“拖到他们走远,拖到你死,拖到这经书——永远不归你。”
林玄风怒极反笑:“好!好一个舍身护经!那你就好好守着吧!”
他抬手,黑气暴涨,化作一柄巨刃,直劈而下!
云逸尘举剑相迎。
断剑与黑刃相撞,火星四溅。
他双臂剧震,虎口崩裂,可脚下一寸未退。
“你撑不了三招。”林玄风冷笑。
“我不需要撑三招。”云逸尘咬牙,“我只需要撑到他们看不见我。”
林玄风一怔。
回头望去——隧道深处,三人身影已消失在拐角。
“你……”他怒极,“你竟真敢放他们走?”
“我不放。”云逸尘咳血,“是我用命,给他们换路。”
林玄风杀意暴涨:“那我就让你死得比谁都惨!”
黑刃再次劈下,云逸尘勉强格挡,却被震得单膝跪地。
他抬头,看着火山深处翻涌的熔光,低语:“爹,娘,我来续你们的誓了。”
然后,他缓缓将断剑插入岩缝,借力站直。
风吹过,卷起他残破的衣角。
他站在那里,像一杆不肯倒的旗。
林玄风冷笑:“你一人,护得住经?”
云逸尘没答。
他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剑身上的血痕。
“这剑,断过三次。”他轻声说,“第一次,是被逐出师门那天;第二次,是家族覆灭那夜;第三次……是今日。”
“但它从没落地。”
林玄风眼神微动。
“现在——”云逸尘抬头,目光如炬,“它要插在这里,直到我死。”
林玄风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我成全你。”
他抬手,黑气凝聚成千百根毒针,密密麻麻,对准云逸尘。
“你不是要守吗?”他冷笑,“那我就让你——一寸一寸,碎在这火山口。”
云逸尘闭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已无惧色。
他左手结印,残存的传承之力在经脉中最后一次流转。
“来吧。”他低语,“让我看看,是你林家的毒厉害,还是我云家的命——更硬。”
林玄风挥手,毒针如雨。
云逸尘举剑,迎上。
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像一道不肯熄灭的光。
第一根毒针,钉入他肩胛。
第二根,刺穿他左臂。
第三根,扎进他大腿。
他没动。
剑,依旧插在岩缝里。
血,顺着剑身流下,在滚烫的岩石上,蒸腾出一缕缕黑烟。
林玄风眯眼:“你真不怕死?”
云逸尘抬头,嘴角带血,笑得像个疯子:“怕啊。”
“可有些事,比死更重要。”
林玄风冷笑:“天真!这世上,只有力量才是真理!”
“那你告诉我。”云逸尘喘着气,“为什么你不敢进隧道?为什么你宁愿站在这儿放毒针,也不敢往前一步?”
林玄风眼神一冷。
“因为你怕。”云逸尘笑,“你怕那经书,根本不是你能掌控的东西。”
“闭嘴!”林玄风怒吼,挥手再射十根毒针。
云逸尘抬剑格挡,两根被击落,八根入体。
他咳血,可手依旧死死握着剑柄。
“你拦不住我。”林玄风逼近,“你撑不了多久。”
“我不需要撑多久。”云逸尘低声,“我只需要——撑到他们看不见我。”
林玄风一愣。
回头望去,隧道深处,早已空无一人。
他猛地转身,怒视云逸尘:“你早就计划好了?”
云逸尘没答。
他只是缓缓闭眼,头微微低垂。
像在休息。
又像在等待。
林玄风冷笑:“你以为他们能走多远?我只要——”
话未说完。
云逸尘突然睁眼。
一滴血,从他指尖滴落,正正落在断剑的护手上。
剑身微震。
一道极淡的九曜纹光,一闪而逝。
林玄风瞳孔骤缩。
心中涌起一股不安,暗自提防。
“你……你竟用精血唤醒了剑灵?”
林玄风怒极,抬手凝聚全部黑气,准备一击毙命。
可就在这时。
云逸尘突然抬手,一把抓住插在岩缝里的断剑。
剑身嗡鸣。
他缓缓将剑拔出。
剑尖朝前,对准林玄风。
“你说我撑不了三招。”他喘着气,“那现在——我们试试,是你的毒快,还是我的剑——更快。”
林玄风冷笑:“你连站都站不稳,还敢——”
云逸尘动了。
他一步踏出,断剑划破热浪,直取林玄风咽喉。
剑未至,血先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