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办公桌上那盆半死不活的仙人掌,突然觉得它特别像现在的我——看着浑身是刺,其实内里早就干巴得不行。秘书小林说这玩意儿一个月不浇水都死不了,可我上周才给它浇过水,这会儿已经蔫得跟烫过头似的。
“陆总,晨会时间到了。”王明阳推门进来,看见我在研究仙人掌,嘴角抽了抽,“您这是...准备发展新业务?”
我叹了口气:“我在思考人生。”
会议室里那帮高管个个精神抖擞,就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活像被人揍了两拳。财务总监正在汇报上季度业绩,数字漂亮得跟pS过似的,可我听着就跟听天书一样。
“...净利润同比增长百分之十五,现金流充足,负债率维持在健康水平...”
我强撑着精神,但眼皮子直打架。昨晚女儿非要我陪她看什么偶像剧,结果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发现口水把沙发靠垫都打湿了。
“陆总?”王明阳小声提醒,“您觉得这个方案怎么样?”
我猛一回神:“啊?什么方案?”
全场安静下来。市场总监小李小心翼翼地说:“就是我们刚讨论的海外扩张计划...”
我揉了揉太阳穴:“再说一遍吧,我刚才走神了。”
这下连最迟钝的人都看出来我不对劲了。散会后,王明阳凑过来:“陆总,您最近状态不太好啊?”
我苦笑:“老了呗。”
这话不是开玩笑。上周公司体检,医生说我各项指标都在报警:高血压、高血脂、轻度脂肪肝...最扎心的是,医生建议我“适当减少工作压力”。
我倒是想减少,可公司上下几千号人指着吃饭呢!
中午吃饭时,我在员工餐厅听见两个年轻人在聊天:
“听说陆总昨天在电梯里按错楼层了?”
“可不是嘛,还把研发部认成了市场部...”
“唉,老板是不是该退休了?”
我端着餐盘的手抖了一下,红烧肉的汤汁洒了一身。
回到办公室,我对着落地窗发呆。玻璃映出的人影确实不太像从前的我了——头发稀疏了,肚腩突出了,连站姿都透着股疲惫。
手机响了,是儿子打来的:“爸,我今晚要晚点回家,学校有个创业大赛要准备。”
我这才想起儿子已经上大学了,学的还是企业管理。时间过得真快,感觉昨天他还是那个在幼儿园拆音箱的小屁孩呢。
“什么创业大赛?”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感兴趣。
“就是做个智能家居的创业计划...”儿子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我听着听着就走神了。
曾几何时,我也像他这样充满干劲。现在倒好,连听个创业计划都能走神。
晚上回到家,女儿正抱着平板电脑看偶像剧,小雅在厨房忙着。我瘫在沙发上,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爸,你看起来好累啊。”女儿凑过来,摸摸我的额头,“要不要给你泡杯参茶?”
我摆摆手:“不用,让我歇会儿就行。”
小雅从厨房探出头:“跟你说个事,儿子今天问我,你打算什么时候退休。”
我猛地坐直身体:“他问这个干嘛?”
“还能干嘛?”小雅擦着手走出来,“孩子长大了,想替你分担呗。”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逼宫啊?
第二天到公司,我特意观察了一下儿子——他现在暑假在公司实习,在市场部当个小专员。不得不说,这小子干得不错,提出的几个营销方案都很有新意。
中午我特意叫他一起吃饭。食堂里,他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说:“爸,我觉得咱们公司的管理模式太传统了。”
我挑眉:“怎么说?”
“层级太多,决策太慢,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有些老员工思维太固化。”
我放下筷子:“你觉得该怎么做?”
“应该扁平化管理,给年轻人更多机会。”他眼睛发亮,“就像我们学校那些创业团队,虽然人少,但效率特别高。”
我看着儿子侃侃而谈的样子,突然有点恍惚。二十多年前,我不也这样跟我爸说过类似的话吗?
下午开董事会,我破天荒地迟到了五分钟。进门时,那几个老董事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探究。
“陆总,身体还好吧?”李董假惺惺地问。
我强打精神:“好得很!”
但接下来的会议,我又走神了好几次。最后是王明阳看不下去,悄悄碰了碰我:“陆总,该您做总结了。”
我尴尬地咳嗽两声,随便说了几句就宣布散会。
会后,李董特意留下来:“陆总,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心里明镜似的,但面上还是笑着:“李董请说。”
“您是不是该考虑培养接班人了?”他压低声音,“公司现在发展不错,但总要为将来打算。”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李董说得对,我是该考虑这个问题了。”
晚上回家,我把全家人叫到客厅开家庭会议。
“我打算慢慢把公司交给儿子。”我开门见山。
小雅愣了一下:“这么快?”
儿子倒是很镇定:“爸,您想好了?”
我点头:“想好了。不过不是一下子全交,先让你当个副总,熟悉熟悉。”
女儿在一旁插嘴:“那我呢?我也要当副总!”
我哭笑不得:“你先把大学读完再说。”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有意识地让儿子参与高层决策。第一次带他参加董事会时,那几个老董事的表情精彩极了。
“这位是陆明,从今天起担任公司副总经理。”我介绍道。
儿子落落大方地跟大家打招呼,对公司的业务如数家珍。我在旁边看着,既骄傲又有点酸溜溜的。
这小子,什么时候懂得这么多了?
渐渐地,公司里开始有些微妙的变化。有人开始叫儿子“小陆总”,请示工作时会先问他的意见。虽然大事还是我做主,但明显能感觉到权力在慢慢转移。
最明显的是,儿子提出的几个改革方案都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他把市场部重组成了几个小团队,实行项目制,效率确实提高了不少。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一天,一个跟了我十几年的老部门主管来找我诉苦:“陆总,小陆总要把我们部门合并了,这...”
我安抚他:“改革总是要阵痛的。”
可心里却在打鼓。这小子是不是太急了?
晚上我把儿子叫到书房:“听说你要合并老王的部门?”
儿子点头:“对。那个部门职能跟新成立的数字营销部重叠了,留着是浪费资源。”
“但老王跟了我这么多年...”
“爸,”儿子打断我,“企业不是讲人情的地方。”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曾几何时,我也这样跟我爸说过同样的话。
更让我郁闷的是,女儿也开始“造反”了。她大学学的是设计,放假回来非要参与新产品的外观设计。
“爸,你这个设计太土了!”她指着我们的新款智能音箱,“现在年轻人喜欢简约风!”
我看着她那些“简约”到只剩一个按钮的设计图,血压直往上飙。
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像个过气的明星——名义上还是主角,实际上戏份都快被抢光了。
最打击人的是有次我去研发部,听见两个年轻员工在聊天:
“小陆总那个方案真不错!”
“是啊,比陆总那些老思路强多了...”
我默默转身离开,心里堵得慌。
小雅看出我的低落,安慰道:“孩子长大了是好事,你该高兴才对。”
我叹气:“道理我都懂,就是...”
就是有点不甘心。明明还能再战几年,怎么就被后浪拍在沙滩上了呢?
转机出现在一个突发事件上。
公司最大的供应商突然要涨价百分之三十,否则就停止供货。对方老板是跟我打了二十年交道的老朋友,这次却一点情面不讲。
我亲自打电话过去,对方直接说:“老陆,不是我不讲交情,是你们小陆总太不会做人。”
我一问才知道,儿子上周跟他们谈判时态度强硬,把对方得罪了。
我把儿子叫来:“怎么回事?”
儿子理直气壮:“他们的价格本来就不合理,我是在为公司争取利益!”
我气得直拍桌子:“商业不是非黑即白!你这样会把合作伙伴都得罪光的!”
最后是我拉下老脸,请对方吃了顿饭,才把这事摆平。
回家的路上,儿子一直沉默。快到小区时,他突然说:“爸,我是不是太急了?”
我看看他,心里的火气突然消了:“不是急,是还缺些历练。”
从那以后,儿子变得沉稳了许多。做事前会多听取老员工的意见,处理关系时也学会了圆融。
更让我欣慰的是,他开始主动向我请教。有时候深夜还会来书房,跟我讨论公司的发展战略。
看着他在挫折中成长,我突然明白了传承的意义——不是简单地交棒,而是在交棒过程中让接班人真正准备好。
现在,儿子已经能独立处理大部分公司事务。我每天只需要上半天班,剩下的时间养养花、逗逗鸟,偶尔和小雅出去旅游。
上周去公司,前台小姑娘居然问我:“老先生,您找谁?”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没认出我。
回到家,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突然笑了。
重生一回,我从一个失败者变成企业家,现在又顺利把事业交给了下一代。这条路走得不容易,但很值得。
昨天儿子在员工大会上说:“我父亲用二十年时间,把一条咸鱼变成了会翻身的咸鱼。现在,该我带着这条咸鱼游向更远的地方了。”
听到这句话,我特别欣慰。
也许在别人眼里,我真的老了。但我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毕竟,会翻身的咸鱼,那也是咸鱼。而且我现在不仅是条会翻身的咸鱼,还是个成功培养出小咸鱼的老咸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