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的挂钟敲过十一下时,小桃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猛地顿住。
荧光屏的冷光映得她眼下青影更重,后槽牙咬出个小坑——后台流量曲线像被砍断的竹子,从昨天的百万峰值暴跌至今日的两万,可私信箱里“求开席教程”的未读消息却堆成了小山,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的:“阿姨在菜市场口用塑料袋装了我家炖的萝卜汤,说要传给卖鱼的大叔。”
“他们不是不让看,是不让传。”她啪地合上电脑,塑料壳碰撞声惊得灶台上打盹的三花猫炸起毛。
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是社区张婶发来的视频:画面里两个穿蓝制服的人正搬着居民楼阳台的铸铁小锅,红漆写的“共享灶台”被蹭掉半块,楼下围了一圈拎着菜篮的老太太,张婶举着手机骂得中气十足:“你们拆锅的时候,闻见我家蒸的槐花糕味儿没?香得能馋哭楼底下的流浪狗!”
小桃捏着手机冲进厨房,陆远正蹲在洗碗池前刷铁锅,泡沫顺着他挽起的袖口往下淌。
“老板,”她把手机往他肩头一凑,“明天晚上七点,废弃锅炉房,骨干都到齐了。”
陆远抹了把脸上的泡沫,凑近看视频里晃动的蓝制服肩章:“街道办的?上个月还来咱们这儿买过卤牛肉当加班餐呢。”他直起腰甩了甩手上的水,水珠溅在灶台边的日历上,“18号,下周三——”指节敲了敲Vcd封面上那行歪扭字迹,“他们怕的不是开席,是开席的人连成串。”
手机在他裤兜震得发烫,匿名私信框跳出一行字:“直播切屏不是意外,是上面动的手。”陆远拇指在屏幕上悬了三秒,突然笑出声——系统商城的界面在他意识里自动展开,“限时特供”区那个绣着铜铃的小图标正闪着金光。
“霜姐!”他扯着嗓子喊,刀架上的菜刀“嗡”地轻颤——凌霜从二楼跳下来时带起一阵风,黑色风衣下摆还沾着管道灰,“查着了?”
“舆情调控办公室的技术主管,姓周。”她摘下毛线帽,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从广播中心的通风管道钻出来,“听证会当天他改过信号源,车底装了震动感应器,他碰键盘我这儿就响。”说着晃了晃手腕上的银色手环,红灯正规律地闪着两下。
陆远把锅铲往围裙上一擦,转身从系统空间摸出个黑布包:“我这儿有个老物件,明儿用得上。”他掀开布角,露出柄雕着云纹的铜铲,“声纹共鸣锅铲,能把炒菜声放大顺着管道传。”
小桃凑过来看,指尖刚要碰铲面就被陆远拍开:“金贵着呢,用一次就碎。”他把锅铲塞进保温箱夹层,抬头时眼睛亮得像刚点着的灶火,“明儿他们不让说话,咱们就用饭香喊话。”
废弃锅炉房的铁皮门在午夜十二点被撞开条缝,穿冲锋衣的外卖员、系着围裙的摊主、抱着笔记本的大学生鱼贯而入。
小桃踩着锈迹斑斑的铁架爬上台,投影仪射出模糊画面:蓝制服把“共享灶台”塞进货车后备厢,镜头晃到车牌时,人群里爆发出声骂:“狗日的,这不是上周帮咱们搬蒸笼的小王吗?”
“他们收锅,咱们就用烟囱说话。”陆远靠在锅炉上啃烤红薯,暖香混着铁锈味在空气里打转,“明晚七点,所有开席的地儿都别拍视频,就揭盖——但提前把共鸣铲嵌在烟囱口、通风管、暖气片缝里。”他掰下块红薯递给旁边的修车师傅,“老陈,你不是说你家楼下管道通着整条街?明儿你炒俩鸡蛋,声儿能传到李婶的早餐铺。”
修车师傅嚼着红薯直点头,油乎乎的手在笔记本上画管道图:“没问题,我再让我徒弟去五金店买十根铜丝,把铲子绑结实了。”
凌霜站在阴影里擦刀,刀面映出墙上斑驳的标语“安全生产”——她腕间的手环突然震了震,红灯开始急促闪烁。
“周主管今晚加班。”她插回刀鞘,“我去盯着。”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后。
次日傍晚六点五十分,陆远蹲在深夜食堂的后巷,往最后一个共鸣铲上缠铜丝。
隔壁卖卤味的王伯拎着保温桶过来:“小陆,我家砂锅粥的声儿能传多远?”
“传到你闺女的写字楼。”陆远把铲子塞进王伯的烟囱口,“她不是总说加班吃不上热乎饭?你这咕嘟声一过去,保准她同事都问‘谁家熬粥呢’。”
七点整。
张婶家的蜂窝煤炉掀开盖,白汽裹着萝卜汤的甜香往上蹿,藏在烟囱里的铜铲微微发烫;工地板房的铁皮锅磕上铲,青椒炒肉的“滋啦”声顺着通风管钻进下水道;幼儿园的小蒸笼被保育员掀开,奶黄包的甜香混着“叮”的一声,铜铲贴着暖气片的金属壁开始震颤。
整座城市的老旧管道突然活了过来。
住在二十楼的白领刚撕开速食面包装,厨房暖气片里传来“啪嗒”一声——是楼下阿婆打鸡蛋的响;送外卖的小哥拐过巷口,头顶的排烟管里“哗啦”倒了把青菜,他吸了吸鼻子:“这声儿……和陆老板炒空心菜似的!”
六十八岁的退休教师正对着电视皱眉,新闻里还在播“理性对待饮食文化”,可卫生间的排风扇突然“嗡”地响起来,混着“刺啦”的油爆声——是对门小夫妻在煎带鱼。
她扶了扶眼镜,突然笑出声:“老周啊,你听听,这哪儿是噪音?这是锅铲在唱歌呢。”
舆情调控办公室里,周主管的手指刚要点击“上报”键,电脑音箱突然发出刺啦声。
他猛拍了下主机,屏幕却弹出段声波图——密密麻麻的波形像群迁徙的鸟,每道波峰都精准落在0.8赫兹。
“这是……”他凑近看频谱分析,后颈突然冒出汗,“心跳频率?”
桌上的震动感应器疯狂闪烁,他抓起手机想打给领导,窗外却飘进来阵若有若无的香气——是楼下早餐铺的豆浆味,混着谁家炖的排骨藕汤。
他突然想起听证会那天,记者问他“程序和饭香哪个重要”,当时他还笑人家天真。
现在他懂了。
深夜食堂的灯又亮到后半夜。
陆远翘着二郎腿啃西瓜,手机屏幕亮着凌霜发来的消息:“信号塔运维部今晚加了三班,他们在查声波来源。”
“查呗。”他把西瓜籽吐进垃圾桶,“锅铲都碎成渣了,他们能顺着油星子查啊?”
小桃抱着笔记本冲进来,眼睛亮得像灯泡:“后台私信炸了!有人说听见暖气片里的炒菜声,有人说烟囱在‘说话’,还有个初中生发语音——”她点开录音,稚嫩的声音带着笑,“我爸说这是咱们的‘饭香起义’!”
凌霜从二楼下来,风衣口袋里的Vcd换成了新的,封面上用马克笔写着:“下周三,全城冒烟。”她把刀往桌上一放,刀面映出窗外的月光:“周主管今晚没上报,他在办公室坐了俩小时,最后把‘活动平息’的报告删了。”
陆远咬着西瓜梗突然坐直,厨房墙上的广播突然“刺啦”响了两声,传来模糊的人声:“市民朋友请注意,近期——”
“啪”的一声,凌霜抬手把广播拍灭了。
“他们要动手了。”她望着窗外的夜色,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不过这次,他们得先学会怎么堵烟囱。”
话音刚落,陆远的手机震了震,是条未显示号码的短信:“市办公厅明早九点召开紧急会议,议题:民间饮食活动规范管理。”
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冲小桃晃了晃西瓜:“明儿去买口更大的铁锅吧,咱们的‘饭香起义’,才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