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沉则站在稍远的位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气场强大却并不咄咄逼人，仿佛只是来确认情况。
「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实验室……」李远航急切地问，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实验室被闯入的混乱中。
林薇与顾夜沉对视一眼，得到他眼神的默许后，她拉过一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用尽量平缓的语气，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从她离开后收到匿名警告，折返发现实验室被破坏和他遇袭，到顾夜沉及时赶到救下他们，以及初步查明的袭击者背景和指向赵启明的线索。
她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陈述事实。
李远航听着，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当听到袭击者使用的竟然是能导致永久性脑损伤的神经麻醉剂时，他更是浑身一颤。
「赵启明……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李远航的声音带着痛苦和困惑，「我们是世交，赵老师他……」
「在巨大的利益和自身存亡面前，所谓的世交情谊，有时候不堪一击。」顾夜沉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如同淬了寒冰，「他想要远航科技的技术，又不想付出代价，或者，他更想彻底毁掉远航，让启明智能少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李博士，你应该很清楚，‘灵犀’算法的价值。」
李远航沉默了。他不是不懂商业的险恶，只是从未想过，这把刀会来自他曾经信任的、导师的儿子。
「那份做空报告……也是真的吗？」他抬起头，看向顾夜沉，眼神复杂。
「顾氏从不无的放矢。」顾夜沉语气平淡，却带着绝对的自信，「报告里的每一个数据，都经得起验证。李博士，你现在还认为，将远航科技的未来，寄托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是明智的选择吗？」
李远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实验室被毁，自身险些遇害，再加上赵启明背后捅刀子的真相被揭露……一连串的打击，让他之前的坚持和信念开始崩塌。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眼中虽然还有疲惫和痛楚，却多了一丝决断。
「顾总，林助理，」他声音低沉，却清晰了许多，「谢谢你们救了我。关于远航科技与顾氏的合作……我需要时间，和我的团队商量一下。」
他没有立刻答应，但这已经是态度上的巨大转变。
顾夜沉点了点头：「可以。顾氏期待与真正有技术理想的人合作。」他看了一眼林薇，「后续事宜，林助理会与你对接。」
说完，他不再多留，转身离开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林薇和李远航。
顾夜沉走后，李远航看向林薇，眼神中带着一丝感激和惭愧：「林助理，之前……对不起，我误会你了。也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折返，我可能已经……」
「李博士不必客气，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林薇微微一笑，「您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最重要。关于合作的具体细节，等您出院后，我们再详谈。」
她又安抚了李远航几句，并安排好了护工和安保，这才离开了病房。
走出住院大楼，夜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林薇深吸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李远航这边的突破口已经打开，接下来的事情会顺利很多。
司机将车开了过来。林薇拉开车门，却意外地发现，顾夜沉并没有离开，他正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进去。
车子平稳地驶离医院。
「那个匿名警告，查到了吗？」林薇问道。这条信息来得太过蹊跷。
顾夜沉依旧闭着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号码是黑市买的，一次性使用，无法追踪。」
又是这样。如同之前中央公园长椅下的“硬币”一样，似乎总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推动着什么，或者……在帮助他们？
「你觉得，会是谁？」林薇忍不住追问。
顾夜沉缓缓睁开眼，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或许是‘他们’。」
「他们？」林薇心中一动。
顾夜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林薇，你对‘叛逃者’，了解多少？」
叛逃者！这个词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这是主系统内部的高度机密，指代那些试图摆脱系统控制、甚至反过来对抗系统的前任务者。顾夜沉竟然知道这个词？难道他……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疑惑：「叛逃者？顾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指商业间谍吗？」
她的伪装无懈可击。顾夜沉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发现。
他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语气恢复了淡漠：「没什么，随口一问。」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林薇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顾夜沉知道“叛逃者”！他是在试探她？还是他本身，就已经接触过，甚至……他就是“叛逃者”组织的一员？那个神秘的警告，会不会就来自这个组织？
无数疑问在她心中盘旋，让她感觉眼前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了。
而更让她在意的是，顾夜沉刚才提及“叛逃者”时，那看似平静的语气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极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共鸣？
她悄悄握紧了口袋里的那枚“硬币”。这枚由顾夜沉情感数据培育的“病毒”，与那神秘的“叛逃者”组织，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看来，她不仅要完成攻略任务，救赎顾夜沉，还要揭开这背后更加庞大的、关于自由与反抗的隐秘网络。
车子驶入夜幕下的城市中心，霓虹闪烁，光影陆离，如同他们此刻身处的前路，充满了未知与危险，却也蕴含着打破囚笼的、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夜色深沉，顾夜沉的顶层公寓如同一个精致的牢笼，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林薇洗漱完毕，换上舒适的居家服，却毫无睡意。顾夜沉在车上那句关于“叛逃者”的试探，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头。
他知道了多少？是仅仅听闻过这个称谓，还是已经触及了核心？那个匿名警告，是否真的与“叛逃者”组织有关？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心绪难宁。
她走到客厅，想倒杯水，却发现顾夜沉也没有休息。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笼罩着一层难以驱散的孤寂，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睡不着？」
「嗯。」林薇没有掩饰，走到吧台边，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想今天的事情。」
「李远航那边，基本算是拿下了。」顾夜沉晃动着酒杯，语气听不出情绪，「赵启明自毁长城，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力气。」
「但他狗急跳墙，手段会更无所不用其极。」林薇提醒道。实验室的惊魂一幕，让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蹦跶不了多久了。」顾夜沉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王明宇这颗棋子，是时候动了。」
林薇心中微动。顾夜沉这是要收网了。利用王明宇受贿的证据，不仅能清理门户，还能顺势将火烧到赵启明身上，让他雪上加霜。
「你打算怎么做？」
「明天，集团内部审计部门会‘偶然’发现王明宇的资金异常。」顾夜沉转过身，灯光下，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隐匿在阴影中，显得高深莫测，「证据确凿，他抵赖不了。然后，司法程序会自然启动。至于赵启明……他会收到一份‘大礼’。」
他没有明说是什么“大礼”，但林薇能猜到，必然是能彻底将赵启明打入深渊的东西，或许是他行贿的更直接证据，或许是启明智能更致命的黑料。
「看来，一切都在顾总的掌控之中。」林薇垂下眼眸，轻声道。
顾夜沉走近几步，停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微妙：「掌控？林薇，你真的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吗？」
林薇心头一跳，抬起头，对上他深邃难辨的目光。
「比如，那个恰好出现的匿名警告。」顾夜沉缓缓说道，像是一只耐心的猎豹，在审视着爪下的猎物，「比如，你恰到好处地使用了那枚‘硬币’求救。再比如……李远航的态度转变，似乎也过于顺利了。」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针，一下下刺探着林薇精心构筑的防线。他在怀疑，怀疑这一切的背后，是否有超出他计算的力量，或者说，怀疑她在这其中扮演的真实角色。
林薇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被质疑的委屈和无奈：「顾总，您是在怀疑我吗？那个警告我也莫名其妙。使用‘硬币’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至于李博士……是他自己认清了赵启明的真面目。」
「本能反应？」顾夜沉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什么样的本能，能让你精准地激活一个连我都未曾完全告知你使用方法的‘子系统碎片’？」
林薇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是一个漏洞！她当时情急，只想着求救，却忽略了这一点——一个普通的、被系统胁迫的任务者，怎么可能如此“本能”地使用一个前所未见的、来自“叛逃者”的病毒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