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遇袭,虽未伤及性命,但无疑是在这位权势熏天的特务头子脸上,狠狠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消息被严密封锁,但租界内骤然增强的巡逻兵力、便衣特务近乎疯狂的排查,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感,无不昭示着一场更残酷的风暴正在酝酿。
瑞士商人公寓的顶层安全屋内,气氛同样凝重。
赵铁锤的伤口在“信风”小组携带的先进药品和小野寺樱的精心护理下,恢复得很快。这位悍将的身体素质确实异于常人,此刻虽还不能剧烈运动,但已无大碍。
他摩挲着冰冷的刀柄,眼神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对未能手刃戴笠耿耿于怀。
“信天翁”小组则如同精密的仪器,沉默而高效。
他们负责外围警戒、情报搜集,并利用带来的设备,尝试建立一条更安全的对外通讯渠道。他们的存在,让这支濒临绝境的队伍,终于有了一丝喘息和反击的资本。
张宗兴与杜月笙、苏婉清围坐在一张摊开的地图前。地图上,标记着戴笠可能藏身的几个安全屋、军统上海站的重要据点,以及“信风”小组侦察到的近期异常调动区域。
“戴笠这次是铁了心要挖我们出来。”
杜月笙指着地图上几个被重点标注的区域,声音低沉,
“他动用了几乎所有能动用的力量,连一些埋藏很深的暗线都启用了。我们之前的几个备用联络点,恐怕都已不安全。”
“他在明,我们在暗。这是他最大的优势,也是他最大的弱点。”张宗兴目光锐利,“他如此大动干戈,必然会引起各方反弹。六哥的手谕就是插在他心口的刺,他现在越是疯狂,这根刺就扎得越深。”
苏婉清补充道:“根据‘信风’截获的零星信息和司徒先生那边传来的消息,手谕的影响正在持续发酵。”
“除了东北军旧部,一些地方实力派、乃至国民党内部一些有良知的高级将领,都对此事保持了沉默,甚至暗中表达了同情。海外华侨的捐款和声援也在增加。戴笠的压力,不仅仅来自我们。”
这正是张学良手谕的威力所在。
它撕开了一道口子,
让被压抑的民意和不同的政治声音找到了宣泄和凝聚的焦点。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不是硬碰硬。”张宗兴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而是活下去,并且让这把火烧得更旺。”
他看向“信天翁”,“‘信风’能否将我们掌握的部分关于‘樱花计划’的补充证据,以及戴笠如何不择手段镇压抗日力量的情况,传递出去?尤其是传递给国际媒体和国内那些尚存良知的报纸?”
“信天翁”点了点头:“可以尝试。我们有特殊的渠道,但需要时间,而且风险很高。戴笠必然严密监控所有信息出口。”
“风险再高也要做!”张宗兴决然道,“不仅要让国人知道真相,也要让全世界看看,蒋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内’到底是什么样子!要让戴笠这条疯狗,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就在他们谋划如何利用舆论继续施压的同时,戴笠位于法租界一处极其隐秘、由法国政要提供庇护的豪华公寓内,气氛却如同冰窖。
戴笠脸色铁青,面前站着几个噤若寒蝉的手下。他刚刚接到南京方面的质询电话,虽然被他以“剿匪需要”搪塞过去,但压力显而易见。
“废物!一群废物!”他低声咆哮,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张宗兴……杜月笙……还有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找!就是把上海滩翻过来,也要找到他们!启用‘暗星’计划!我要让他们知道,跟我戴雨农作对的下场!”
“暗星”计划,是军统最残酷、最不受约束的清除行动代号,意味着不惜一切代价,包括可能引发外交纠纷的越界行动。
随着戴笠的命令,一张更加阴毒、无所不用其极的大网,悄然撒下。
军统的特务开始对与青帮、洪门有牵连的普通商人、甚至家眷进行威胁、绑架;
租界内一些敢于发声的小报馆遭到不明身份人员的打砸;连圣心诊所的老神父,也受到了秘密的“询问”。
困兽之斗,往往最为疯狂。
然而,压迫越甚,反抗愈烈。
北平,一处不起眼的四合院内,几位原东北军的高级幕僚秘密聚首。
桌上,正摊开着那份辗转送达的张学良手谕副本。
“少帅之心,可昭日月!”一位老者长叹一声,老泪纵横,“我等岂能坐视?”
“戴笠倒行逆施,已失人心。我等旧部,若再沉默,有何面目再见少帅?有何面目再见东北父老?”另一人沉声道。
一份联合署名、呼吁释放张学良、停止内战、调查戴笠滥用职权罪行的密信,开始在这些不甘沉沦的旧部中悄然传递、联署。虽然力量尚微,但星火已然点燃。
上海滩的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隐隐。
张宗兴站在安全屋的窗边,撩开一丝窗帘,望着楼下街角那几个看似闲聊、实则眼神不断扫视往来的可疑身影。他知道,戴笠的爪子已经伸到了附近。
他转过身,看向屋内的众人——伤痕累累却意志更坚的赵铁锤和小野寺樱,沉稳干练的苏婉清,忧心忡忡却绝不退缩的杜月笙,冷静专业的“信天翁”小组,还有在角落里,以笔为枪、眼神清亮的婉容。
“戴笠的网越收越紧,”张宗兴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他忘了,逼到绝境的,不止是我们,还有千千万万心中有血性、有良知的中国人。”
“他想把我们困死在这斗室之中,那我们,就偏要在这斗室之中,搅动这天下的风云!”
他的目光落在苏婉清和“信天翁”身上:“下一步,按计划进行。把火,烧到戴笠自己的后院去!”
风暴将至,困兽犹斗。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独的野兽,
他们的身后,是正在燎原的星火,是即将喷薄的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