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万佛古窟的过程,远比进入时要顺利得多。通道内原本肆虐的怨念幻影和那无孔不入的黑暗侵蚀力量,此刻竟如同潮水般退去,偃旗息鼓。空气中弥漫的那种令人心智混乱的低语与嘶嚎也消失无踪,只剩下古老石窟固有的沉寂。墨影猜测,这或许是那具金色佛骨在彻底消散前,以其最后残存的意志,为取走涅盘舍利、承载了其部分因果的她,悄然铺平了归途。
一路无话,墨影身形如电,很快便穿越了古佛荒漠的外围区域。她在边缘地带寻了一处巨大的、背风的沙丘之后,神识仔细扫过,确认周遭并无强大妖兽或修士气息后,方才停下。她迅速动手,布下数层兼具隐匿、防护与预警功能的复合阵法,光罩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随即与周围的黄沙环境融为一体,将她的气息彻底掩盖。
阵法甫成,墨影便迫不及待地盘膝坐下。她并未立刻开始,而是先闭目凝神,运转功法,将自身因为古窟之行而略有消耗的龙元力恢复至充盈状态,将心神调整到古井无波的最佳状态。此行最大的收获,关乎凌霄能否苏醒,容不得半点差池。
待状态臻至圆满,墨影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颗得自佛骨掌中的涅盘舍利。舍利置于她莹白的掌心,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七彩流光,内部仿佛有微小的梵文生灭,佛力与那股沉重如山的怨念相互纠缠,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沙土气息的干燥空气,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而古朴的法印。精纯雄浑的龙元力自她体内缓缓涌出,却并非霸道地冲击,而是化作至精至纯、至柔至和的能量,如同三月里最温柔的春风,绵绵密密地将涅盘舍利包裹起来。
她的神识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开始尝试引导、抽取舍利中那最为核心的力量——蕴含着“觉悟”、“超脱”与“新生”真意的涅盘佛力。
这个过程需要极致的耐心与掌控力。涅盘之力并非寻常的生命精气或天地灵气,它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力量,直指规则与意境,作用于神魂本源与意识核心。而凌霄的剑心灵光如今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任何一丝过于猛烈或是不纯的能量冲击,都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丝丝缕缕的七彩霞光,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的涓涓细流,极其缓慢地从舍利中被剥离出来,它们不再狂暴冲突,而是在墨影龙皇意志的安抚与引导下,变得温顺而纯粹。这些霞光汇聚成一道细微的光桥,被墨影小心翼翼地渡向自己的眉心,缓缓融入那片浩瀚的识海。
当第一缕蕴含着“枯荣”、“轮回”、“觉悟”意境的涅盘霞光,如同初生的晨曦,轻柔地照耀在识海中央那柄黯淡的金银小剑上时——
嗡!
沉寂许久的剑心灵光骤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清越颤鸣!整个金银小剑的剑身都在剧烈地震动着,原本有些晦暗的光辉瞬间暴涨,与那七彩霞光交相辉映,将墨影的识海映照得一片通明!小剑核心处,那道代表着凌霄不灭意志的剑意,仿佛在无边黑暗中行走了万古的旅人,终于看到了指引归途的灯塔,爆发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无比欢欣与强烈渴望的意念波动!
有效!而且效果远胜之前用来温养的虚空星髓!这涅盘之力,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弥补凌霄因对抗“归墟”而损耗的本源!
墨影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喜悦,但她立刻压下激动,更加专注地控制着涅盘之力的注入速度与流量。她必须确保这甘霖般的能量能够被剑心灵光平稳地吸收、融合,而非造成负担。同时,她强大的龙皇意志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严密地监控、过滤、并隔绝着那些随着涅盘之力一同试图涌入的、充满负面情绪的佛门怨念。这些怨念对正在复苏的凌霄意识而言,无疑是致命的毒药。
随着精纯的涅盘之力持续不断地注入,金银小剑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堪称脱胎换骨的变化!
剑身不再是虚幻的光影,而是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凝练、坚实,仿佛由虚无的能量向着某种更高形态的实质转化。表面的金银二色光辉中,融入了丝丝缕缕如梦似幻的七彩流光,使得整柄小剑的颜色变得更加瑰丽、深邃,充满神秘感。剑身之上,那些原本因受损而模糊不清的、蕴含时空法则奥秘的天然纹路,此刻在涅盘之力的滋养下,不仅变得清晰无比,更是自行衍生、交织,变得更加复杂玄奥,甚至开始浮现出一些全新的、带着“寂灭新生”、“因果轮回”、“大觉悟”意境的细微符文!
而更让墨影心神震颤的,是剑心灵光内部,凌霄那微弱意识本质的蜕变!
她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道意识不再仅仅是依靠本能坚韧存续,而是开始焕发出一种真正的“活性”!一种思考、感悟、消化、乃至进行着某种深层次“蜕变”的迹象!原本因长时间对抗“归墟”寂灭之意而残留的那丝冰冷与僵化,在充满生机的涅盘之力冲刷下,如同被春日暖阳照射的坚冰,逐渐消融、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圆融、更加灵动、仿佛真正经历了毁灭而后迎来新生的独特剑意!
这绝非简单的力量恢复,这是一次生命本质与剑道境界的……涅盘重生!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日,或许是数日。当墨影掌心中那颗涅盘舍利最后一丝七彩流光也消散殆尽,最终“咔嚓”一声轻响,化作一块毫无灵气的灰色顽石时,她识海中的蜕变也终于达到了顶点!
铮——!!!
一声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传来、又仿佛能斩破未来迷雾的清越剑鸣,猛地自墨影识海最深处炸响!这声剑鸣穿透了她的肉身屏障,甚至引动了外界小范围天地灵气的震荡,使得沙丘背后布置的阵法光罩都剧烈地波动起来,泛起层层涟漪!
再看她识海之中,那柄金银七彩小剑已然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长约尺许、通体流光溢彩、剑身宛如琉璃铸就、散发着亘古、苍茫、却又蕴含着无尽生机与涅盘真意的绝世剑魄!剑魄静静悬浮,微微震颤着,一股强大、稳定、充满了智慧与力量的意识波动,如同沉睡了万古的神只终于苏醒,缓缓弥漫开来,充满了墨影的识海。
“……墨……影……”
一个清晰、稳定、虽然依旧能听出一丝久眠初醒的虚弱,但再无之前那般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熟悉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直接在墨影的心神之中响起。
凌霄的意识,彻底苏醒了!而且,墨影能感觉到,他的意识本质似乎经历了某种玄妙的淬炼与升华,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圆满、更加不可测度!
“凌霄!你终于醒了!”纵然以墨影的心境,此刻也忍不住心潮澎湃,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欢呼,以神念回应,语气中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喜悦。
“……嗯……此番沉沦,恍若隔世……多谢你了,墨影。”凌霄的声音带着深沉的感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独属于他的柔和,“这涅盘之力……于我而言,乃是意外之机缘。它不仅助我复苏,更是一次对剑心本质的……洗礼。昔日我之剑道,过于追求极致的锋锐与一往无前,于‘归墟’对抗中,方知刚极易折,过犹不及。如今融汇这涅盘意境,方悟刚柔并济、生死轮转之理,剑心方得……圆满,窥见剑道……新天。”
墨影能清晰地感受到,凌霄的剑心比以往任何时期都要更加稳固、更加通透、更加接近大道本质。这次涅盘,非但修复了他几乎崩灭的根基,更是让他的剑道境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踏入了一个全新的、连她都难以完全理解的玄妙层次!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听到凌霄如此清晰的表达,墨影心中那块悬了不知多久的大石终于彻底落地,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感觉如何?可能凝聚出形体了?”
“……凝聚形体尚需一段时日的温养。”凌霄回道,剑魄轻轻摇曳,“此番剑魄初成,需稳固此新生境界,不可急于求成。不过,我已非昔日残烛之态,足以助你一臂之力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柄尺许长的涅盘剑魄轻轻一颤,一道凝练至极、七彩光华流转、蕴含着奇异涅盘剑意的细微剑气便分化而出,如同拥有灵性般,轻盈地萦绕在墨影的龙元力周围。这道剑气与她自身的力量水乳交融,不分彼此。墨影立刻察觉到,自己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精微层次,仿佛举手投足间都能引动更深层次的法则共鸣,甚至连对周围天地能量的感知都变得清晰了数分!
这不仅仅是力量的恢复,这更是一种生命层次与力量本质的飞跃!
凝视着识海中那柄散发着新生气息、与她神魂紧密相连的绝世剑魄,感受着其中那稳定、强大且熟悉的意识波动,墨影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漫长的等待与煎熬,不计其数的奔波与生死搏杀,所有的付出与坚持,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远超期望的最好回报。
凌霄,归来了!
而且,是以一种更加强大、更加完美、剑心通明的姿态,与她再次并肩,共同面对前方那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漫漫修行之路!
前路或许依旧荆棘密布,强敌环伺,但此时此刻,墨影的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信心与磅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