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扎的鲜血和噩耗,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下了刚刚获得暗账的兴奋。王瘸子生死未卜,阿木下落不明,黑风寨的土司兵必然因此高度警觉,甚至可能顺藤摸瓜,威胁到苗寨。
韩栋带着一腔怒火和几名精锐苗人猎手,如同幽灵般没入夜色,去搜寻接应。竹楼内,只剩下我(杜文钊)和摇曳的油灯,以及怀中那本仿佛带着滚烫温度的暗账。
不能再等了!王瘸子遇险,意味着李崇道和土司很可能已经意识到有人在暗中调查私仓。他们下一步,要么是加紧毁灭证据,要么就是疯狂反扑。钦差周文彰的“称病静养”,更像是一种隔岸观火,等待局势明朗。
我必须打破这个僵局!必须在李崇道彻底抹平痕迹、或者说服(或压制)钦差之前,让周文彰听到另一种声音!
冒险接触钦差,风险极大。行辕守卫森严,周文彰态度不明,一旦失手,就是自投罗网。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能破局的机会。暗账和密信,就是我的投名状,也是砸向李崇道头顶的惊堂木!
“老耿,黑子!”我沉声唤道。
两人应声而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疲惫。
“千户,有何吩咐?”
“准备一下,随我走一趟临安府。”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老耿和黑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愕。“千户,此时进城?太危险了!城里肯定在严查!”
“不是明着进城。”我走到简陋的地图前,指着临安府行辕的位置,“我们夜闯行辕,直接去见周御史。”
“夜闯钦差行辕?!”老耿倒吸一口凉气,“这……这简直是虎口拔牙!”
“就是要在老虎打盹的时候,把该说的话塞进它耳朵里!”我眼中寒光一闪,“李崇道以为掌控了一切,行辕外围必是他的眼线,但内部守卫,尤其是周御史的贴身护卫,未必全是他的人。岩甩不是说,那些护卫有锦衣卫的劲儿吗?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快速吩咐:“老耿,你身手最好,负责探路和解决暗哨。黑子,你跟我一起,负责策应和撤离。我们不带苗人,就我们三个。目标只有一个:将这本暗账和密信,亲手送到周御史面前!”
“若……若周御史不信,或者他本就是李崇道一伙的……”黑子担忧道。
“那就算我们赌输了。”我坦然道,“但有了这暗账,我们就有了一拼之力。总比坐以待毙,等着李崇道和土司把刀架到脖子上强!行动就在今晚子时!”
老耿和黑子见我心意已决,不再多言,重重抱拳:“遵命!”
子时,乌云蔽月,夜风萧瑟。临安府高大的城墙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我们三人换上夜行衣,凭借高超的身手和韩栋此前摸清的巡逻间隙,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翻越城墙,潜入城内。
城内气氛果然紧张,不时有巡逻的兵丁走过,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晃动。我们避开大道,在屋檐巷陌间潜行,很快便接近了位于城西的钦差行辕。
行辕外灯火通明,巡抚衙门的兵丁挎刀持枪,守卫森严。但正如我所料,这些外围守卫看似唬人,实则纪律松散,注意力多放在正门大道上。
老耿如同狸猫,借着阴影摸向行辕侧后方的院墙。他观察片刻,打了个手势——墙内有暗哨,但位置固定,间隔有规律。
我微微点头。老耿深吸一口气,身形如烟般掠上墙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片刻后,墙内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闷响。老耿的身影再次出现,向我们招了招手。
顺利解决暗哨!我和黑子立刻跟上,翻入院内。行辕内部庭院深深,楼阁错落。我们根据岩甩描述的规模和制式,判断周御史的寝殿应该在最深处、守卫最严密的位置。
一路潜行,又避开了两拨巡逻队,解决了一个躲在假山后的暗桩,我们终于摸到了一处独立雅致的院落外。这里的气氛截然不同,院门外站着四名按刀而立的护卫,眼神锐利,身形挺拔,即使在深夜也毫无懈怠之意,果然透着精锐的气息。
“就是这里了。”我低声道。院门是进不去了,只能另寻他路。
我们绕到院落侧面,找到一株紧挨着院墙的高大古树。老耿再次发挥所长,悄无声息地攀上树梢,观察院内情况。他很快滑下来,低声道:“千户,主屋还亮着灯!窗外有两个护卫,屋里……似乎只有一人气息。”
机会!周文彰还没睡,而且可能独自在房内!
“我进去。你们在外面接应,若有变故,以哨声为号,立刻撤离,不必管我!”我沉声下令。
“千户!”老耿和黑子急道。
“执行命令!”我语气斩钉截铁。说罢,我深吸一口气,将血刀经内力运转到极致,整个人气息收敛,如同融入了夜色。我选择了一处月光照不到的阴影角落,足尖轻轻一点,身形如鬼魅般掠上高墙,然后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主屋的屋顶上。
伏在瓦片上,我能清晰地听到屋内传来轻微的踱步声。我屏住呼吸,如同壁虎般游走到屋檐边缘,倒挂而下,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内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便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正在灯下蹙眉看着一份公文,正是钦差御史周文彰!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完全不像岩甩所说的“称病静养”的模样。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用指甲在窗棂上极轻地叩了三下。
“谁?!”周文彰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看向窗户,右手下意识地按向了桌案下的某个位置。窗外两名护卫也瞬间警觉,手按刀柄,低喝道:“什么人?!”
不能再犹豫了!我运足内力,将用油布包裹好的暗账和密信,透过窗棂缝隙,精准地投到了周文彰身前的书案上,发出“啪”一声轻响。
与此同时,我压低了声音,用足以让屋内人听清、却又飘忽不定的语调快速说道:“周御史!李崇道贪墨官铜、勾结土司之铁证在此!黑风寨后山私仓便是窝点!巡按明察!”
话音未落,我已如大鸟般翻身跃上屋顶!
“有刺客!”
“保护御史!”
窗外护卫厉声大喝,拔刀出鞘!院内顿时响起一片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刃碰撞声!
“不要放箭!抓活的!”周文彰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带着一丝惊疑和急促。
我心中稍定,他第一时间下令抓活的,说明那包东西起了作用!我不敢停留,沿着屋顶向预定的撤离路线疾奔!身后,呼喝声、脚步声紧追不舍!
老耿和黑子按照计划,在另一侧制造出些许响动,吸引了部分追兵的注意。我趁机施展轻功,在连绵的屋脊上几个起落,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街巷之中……
身后钦差行辕的喧嚣渐渐远去。我靠在一条漆黑的小巷墙壁上,微微喘息。第一步,成了!种子已经埋下,接下来,就看这位周御史,敢不敢让它发芽了!
而苗寨方向,韩栋他们,又能否带回王瘸子和阿木的消息?
夜色更深,风波未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