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星的贵族区,仿佛独立于首都星喧嚣之外的宁静绿洲。参天的古树掩映着风格各异的府邸,磁悬浮豪车无声地滑过洁净的街道,偶尔有穿着复古制服的仆役匆匆走过。这里是权力与财富传承的具象化,每一块砖石似乎都浸染着历史与隐秘。
澹台家族的府邸便坐落于此,它并非最张扬的,却是最令人侧目的之一。建筑主体采用了古老的东方飞檐斗拱风格,深色的木材与洁白的墙壁形成对比,屋檐下悬挂着精致的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越的声响。然而,若有感知敏锐者靠近,便能察觉到那古典韵味之下,隐藏着层层叠叠、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能量护盾和微型防御阵列。古老与现代,在这里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也彰显着这个家族深厚的历史底蕴与不容小觑的潜在实力。
但近日来,这座府邸内部的气氛却如同泰拉星即将迎来风暴的天空,压抑而微妙。仆人们行走间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交谈也仅限于最低限度的必要内容。
在家主**澹台擎苍**那间充满书香与檀木气息的宽大书房内,气氛更是凝重。年过七旬的澹台擎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虽已显老态,但腰杆依旧挺直,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眼睛开阖之间,精光闪烁,不怒自威。他身穿一袭深紫色暗纹家居袍,正坐在一张巨大的、由整块暗红色星纹木雕琢而成的书案后,听着坐在下首的女儿澹台明镜的汇报。
书房四壁是高及天花板的书架,上面摆满了纸质书和古老的存储晶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陈年木头的味道。只有书案上一盏仿古青灯散发着温暖但有限的光晕,将父女二人的身影笼罩在明暗交界之中。
“父亲,”澹台明镜的声音比在议会上更加轻柔,但也更加凝重,“今日议会上的争吵,您已经知晓。克朗派系步步紧逼,格雷主席左右为难,我们家族的立场……颇为艰难。”
澹台擎苍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澹台明镜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房间外的某种存在听去:“更重要的是,散会后,莫里亚蒂议员……通过一个绝对安全的私人频道,向我传递了一些信息。”
澹台擎苍敲击着红木椅扶手的指尖停顿了一瞬,目光如电,射向女儿:“哦?那个滑不溜手的泥鳅?他说了什么?”
“他表示,”澹台明镜斟酌着用词,眼中却难掩一丝看到绝境中转机的激动,“有‘某些势力’——他原话如此——对凤舞那孩子在‘希望方舟’所取得的‘成就’,以及他们所展现的力量体系,抱有‘极大的兴趣’和‘高度的评价’。他们认为,那或许是一种完全独立于、甚至可能超越联邦现有科技树的全新力量体系,代表着……未来的某种可能性。”
她顿了顿,观察着父亲的脸色,继续道:“莫里亚蒂暗示,如果我们家族能够……设法重新与凤舞建立有效的联系渠道,甚至在未来,促成某种程度的、非官方的‘理解’或‘合作’,那么,他背后的‘势力’,愿意在暗中提供全方位的支持,帮助我们家族渡过目前因凤舞事件而陷入的声誉危机和政治困境,甚至……助力我们重返联邦权力的最核心圈层。”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仿古青灯的灯焰似乎因为能量波动而轻微摇曳了一下。
澹台擎苍闭目沉吟,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那持续敲击扶手的细微动作,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凤舞的“叛逃”,当初被视为家族奇耻大辱,几乎动摇了澹台家的根基。然而,世事难料,“希望方舟”的崛起,尤其是那座“坚定壁垒”和展现出的神秘生命能量技术,让这份“耻辱”似乎又变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蕴含着巨大机遇的转机——他那个倔强刚烈的孙女,似乎掌握着连联邦顶层都渴望而不可得的、足以改变力量格局的钥匙。
“莫里亚蒂……”澹台擎苍缓缓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直视女儿,“他背后到底是谁?他的话,有几分可信?这种时候找上我们,是雪中送炭,还是引狼入室?”
澹台明镜摇了摇头,脸上也带着困惑与谨慎:“不清楚,父亲。莫里亚蒂的背景一直是个谜,议会里没人能摸清他的底细。但他过去几次看似不经意的举动,最终都被证明能调动一些非同寻常的资源,影响某些关键事件的走向。这次,他语焉不详,但暗示……支持我们的‘势力’,其技术力和情报网络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甚至……”她再次压低了声音,几乎如同耳语,“……可能并非完全属于我们认知中的人类范畴。他们似乎……认为凤舞和陈远所探索的道路,才是文明进化的正确方向。”
“非人类范畴……”澹台擎苍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但很快,这丝忌惮被一种家族存续和复兴的强烈欲望,以及赌徒般的决绝所取代。他深知,家族如今地位尴尬,在议会中备受排挤,常规的政治手段已难以扭转颓势。这突如其来的“橄榄枝”,尽管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却也可能是一次险中求胜、让家族重新屹立于巅峰的唯一机会。
“凤舞那孩子……”澹台擎苍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恼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血脉的骄傲,“性子是刚烈执拗,认准的事情九头星犀也拉不回来。但无论如何,她身体里流淌着澹台家的血。这份血脉联系,或许就是我们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优势。”
他做出了决断,声音恢复了家主的威严与冷静:“尝试与她建立秘密联系,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绝对可靠的私人渠道,绝不能通过官方或任何可能被监控的线路。首要目标,是弄清楚‘希望方舟’的真实情况,他们的力量根源,尤其是那种……被称之为生命能量的奥秘,究竟为何物。我们需要掌握足够分量的信息,才能决定下一步如何落子。”
“是,父亲。我会亲自安排,动用家族在边境星域经营多年的几条暗线,确保万无一失。”澹台明镜郑重应下,眼中闪烁着计划开始实施的光芒。
“但是,明镜,”澹台擎苍的语气骤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你要记住,与虎谋皮,风险极大!尤其是在我们根本不清楚这只‘虎’真正面目和目的的情况下。在获得切实的、足以让家族翻身的好处,或者说,在摸清对方底细之前,不要轻易承诺任何事,不要留下任何书面或电子凭证。我们澹台家,如今再也……再也经不起走错任何一步了。”
“女儿明白。”澹台明镜肃然点头。
就在澹台家族于深宅大院中为家族未来进行着隐秘博弈的同时,在泰拉星另一端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景象则截然不同。
这里是下城区与工业区交界的灰色地带,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燃料、垃圾和金属锈蚀混合的刺鼻气味。一座废弃的旧公寓楼内,某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只有一盏接触不良的昏黄灯泡提供着照明,光线摇曳,将几个围坐在破旧金属桌旁的身影映照得如同鬼魅。
他们是“净化者”组织在首都星的地下核心成员。房间里弥漫着狂热的信仰和一种压抑的、对自身处境不满的愤怒。
“联邦议会还在没完没了地扯皮!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僚和趴在民众身上吸血的贵族,他们根本不在乎人类的纯洁性是否被玷污!”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代号“铁砧”的男子低吼道,他拳头紧握,重重砸在金属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而‘希望方舟’那群该死的叛徒和异端!他们公然使用了亵渎神明、玷污人类基因的非人技术!那个叫陈远的,他能操控非人的能量,他根本就是个怪物!是必须被净化的污秽存在!我们必须行动起来,净化他们!用圣火洗涤他们的罪恶!”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暴戾。
“冷静点,‘铁砧’。”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神色阴沉、眼神如同磐石般坚硬的中年人,他的代号是“**教士**”。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但身上却散发着一种偏执领袖特有的气场,“直接的、正面的攻击,以我们目前在泰拉星的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联邦上层的混乱和无能,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成员,昏暗的光线下,他们的眼睛都闪烁着相似的光芒——那是被极端信仰点燃的、不顾一切的光芒。
“我们收到了情报,” “教士”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不起眼的、似乎被反复揉搓过的数据芯片,放在桌面上,“匿名的来源,无法追溯。但里面提供了一个坐标,据信是‘希望方舟’位于边境星域的一处可能的、小型的物资中转站或者前哨观测点。”
“匿名情报?可靠吗?会不会是联邦安全局的陷阱?”一个相对谨慎的成员低声问道,脸上带着疑虑。
“教士”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近乎扭曲的笑容,眼中偏执的光芒大盛:“可靠?无论它是否绝对可靠,这都是一个信号!一个来自黑暗中的鼓励!一个告诉我们,是时候展现‘净化者’决心和力量的信号!我们要让那些还在犹豫的同胞看到,让那些软弱的联邦官僚看到,谁才是人类文明真正的守护者!谁才敢于用烈焰和鲜血,来执行神圣的净化使命!”
他猛地站起身,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显得异常高大而狰狞:“集结我们能够动用的所有人手,准备好武器和爆炸物!这一次,我们要让‘希望方舟’的异端们,让整个银河都听到我们的声音!我们要用最纯粹的烈焰,执行最终的净化!”
暗流,在泰拉星的光明与黑暗两个极端同时涌动。高门大族为了权力与生存的精妙博弈,极端组织在狂热信仰驱使下的暴力冲动,以及那隐藏在更深处的、无形之手的悄然拨弄……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一个即将被引爆的临界点,一步步靠近。风暴正在汇聚,而风暴眼,似乎正指向远在星海彼岸的“希望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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